米酒蛋泥

你必须永远正确。

淋漓(13)


  

  季杭的病区还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凝聚力的。

  

  听说安寄远晕倒了,刚才从会议室里涌出去的同一批人,几乎又都涌了回来。

  

  季杭单手搭住桡动脉脉搏跪在地上,抬头的瞬间立刻就从人群中识别出了一个特别的身影。在他还来不及多想为什么颜庭安会和顾平生并肩出现时,师兄已经抽走了围观的某个住院医白大褂口袋里的瞳孔笔。

  

  “心率很快。胸廓起伏正常。”季杭向后喊出,“监护仪呢?!”

  

  他不带犹豫地掀起安寄远的刷手服,有了昨晚的练习,季杭连接监护的动作快了些,终于不用照着说明书来对照导联的颜色。

  

  季杭沉凝的视线投向监护仪上显现出来的心电图波形,静静等待第一轮血压数值出现在屏幕上,便基本可以排除太过严重的几项心源性晕厥的病因。

  

  他专注而认真,侧脸的下颚弧度透出紧绷,丝毫没有在意身边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我的天啊,安医生身上怎么回事?胸口,还有手臂上,怎么……这是被猫抓的吗??怎么一棱一棱的?”

  

  “你说被老虎抓的我还勉强相信,那么粗诶!”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怎么就感觉,像是,被打的……”

  

  若是放在平时,薄脸皮的安寄远听见这些议论,恨不得钻地三尺原地消失,可如今,他正被颜庭安手里电力十足的瞳孔笔灯直直照着眼睛,眼前一片白茫茫,深刻怀疑自己要被照瞎了。

  

  安寄远:庭安哥,你究竟会不会看瞳孔?不会看别装了,我们这里十几个神外专科医生,为什么偏要你个心外的来检查瞳孔?!

  

  年轻如安寄远,并不懂得颜庭安的老谋深算。

  

  颜庭安蹲在安寄远身边,拇指的侧面轻轻向上牵拉起安寄远的眼皮,笔灯一闪——

  

  指腹下的眼皮蓦然收缩,差点儿滑脱颜庭安的牵拉。

  

  颜庭安的心里闪过一分疑惑,继而用同样的手法照在安寄远的另一个瞳孔上。

  

  效果自然是一模一样的。

  

  甚至,在他故意将笔灯多停留在安寄远瞳孔上方的那几秒里,手指下都能感受到安寄远眼皮周围的肌肉,不断增强的收缩力度。

  

  颜庭安在心里翻了个很大、很大的白眼。

  

  他偏过头看向季杭潜心凝神的眸光里,透出的强烈不安和慌张,连少见的愧疚都隐隐爬了上来,心底的那一分疑惑骤然就变成了十分愤怒!

  

  安寄远你几岁了?

  

  真是长不大了。

  

  季杭你几岁了?

  

  还能被小孩子骗倒。

  

  “都散开点。”颜庭安霍然起身,扫视四周。他不是季杭,方正强硬到容不得半点沙子,不会直愣愣得木头似的在全部人面前揭穿安寄远,只道,“安医生还算稳定,该回去的回去管自己患者吧。”

  

  抢救的时候最容易人多口杂、七嘴八舌,每个人都有自己天大的主意,可颜庭安往那儿一站,明明不似季杭的严厉和板正,说话也很温柔,众人却在几秒内便安静了。

  

  只有连续受惊吓的顾平生,还在忙活着问护士血糖数值,“多少啊,出来没?!”

  

  不知是手太凉还是安寄远自己也被这阵仗吓到了,指尖的血滴半天挤不出足够的量,小护士面红耳赤挤了半天,费好大劲才得到一个数值,赶紧报出声来,“三点四,血糖三点四!”

  

  对数值的敏锐让季杭从轰然倒向自己的自责中暂时抽离,他皱起了眉,扭头问道,“静脉通路开了吗?”

  

  护士慌忙收起血糖仪,翻开抽屉找注射用品,“还没,这就打!”

  

  季杭沉声道,“开两路,用大号的。推一支高糖。”

  

  颜庭安闲庭信步地走来,瞄了眼安寄远煞白的脸,又回头凑过头去看护士取来的留置针,语气轻松得根本不像抢救,“这不行,至少也得18号吧,血压也不高,万一得扩容抢救呢。季主任也说了,针打粗一点的。”

  

  安寄远:…………

  

  顾平生究竟是临近退休年纪了,受不得这种惊吓,安寄远要是在他眼皮底下出什么事,就算安家原先的势力不所作为,季杭怕是也要跟他拼命的。

  

  于是,颜庭安就抱着手臂,旁听着紧张得火燎火烧的季杭、和害怕惹火上身的顾平生在“患者”身边研讨着要叫哪些会诊、做哪些检查、究竟是直接送急诊抢救,还是先转运到自己科室的抢救室。

  

  在季杭口中的干预措施变得越来越夸张时,颜庭安终于忍不住,“他生命体征那么平稳,就不必占用抢救室浪费资源了吧,直接去你办公室就行。”

  

  顾平生和季杭同时扭头看向他。

  

  顾平生没敢发言,季杭先皱起眉头来,语气强硬得没有一丁点师弟的谦卑姿态,“不行!必须去抢救室!”

  

  ……

  

  ……

  

  【彩蛋彩蛋,彩蛋里睡得很香的小狮子和那什么那什么的木头

  

  

Q:趁小远晕着,偷偷问一下尾迹今年有机会更新吗,感觉最近几个月蛋泥很忙,又非常好奇俩人的相处方式

我最近习惯性的会把一个写过的梗带入梁铭和陆闻,然后思考,如果是他们俩,会产出什么火花。


就比如,梁铭如果看到小陆偷偷打违禁药品。


那一定即刻产出一段八百字的不会过审的语言输出,然后挤压式的抱住、湿润地吻上去,这里插播一段同样不会过审的动作输出。


眼底也是血红的、胸腔也是起伏的,只不过都是因为血气正盛。


最后,他会喘着粗气问小陆,“是谁,谁欺负你了?我他妈让他八辈子断子绝孙。”


————————


来自木头的灵魂拷问:做错了,不罚吗?


梁铭:谁做错了?你说谁?反正我们小陆肯定是没错。








海啸出周边啦


  

  哇塞哇塞哇塞!!!

  

  让你们康康我收到了什么?!

  

  


  

  嗯?

  

  一枚红屁股?

  

  没错!就是小乌的红屁股!

  

  新鲜打包、恒温保鲜、全程热链、快递上门,开箱确保Q弹!(千万不要让不该接收的人接收了顺便给拆了)

  

  当然不止红屁股啦,还有……

  

  ………

  

  


  小乌大头照表情包贴纸!

  

  妈呀真的好萌,而且有种想用又不敢直接用的刺激!

  

  嗯?居然还有?

  

  还有……

  

  ……

  

  


  @云川漫步 亲签和小乌立卡!

  

  “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真的戳,虽然知道是小乌的狂言,但……没办法不浮想联翩!

  

  别走,还有!

  

  还有……

  

  ……

  

  


  质感超棒的明星片!(当然,猫没有。)

  

  上手高级感满满!

    

  还有那——————么多!

  

  



  怎么。

    

  想要吗?

  

  真的想要??

  

  

  

  想要还不快戳这里 !!!

  

  

  

  

  

  

  



  


淋漓(12)


  顾平生看见推门而入的稀客,愣了半秒,从电脑椅的柔软靠背上猛然弹起,往前坐了半个身位,“你知道了?”

  

  很多年前,当季杭还是个需要时常“关照”的师弟的时候,颜庭安还是神外的常客,从扫地阿姨到护士长,进进出出碰上,都要和这高颜值、高情商、又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聊几句。如今自是不同,颜庭安不常拜访神外,但凡出现,那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又给顾主任惹事了,我来先行替两个熊孩子上门道歉。”颜庭安嘴角带着抱歉的笑意,笑起来实在温柔,连对面怒发冲冠的顾平生看了,都不禁要缓和几分脾气。

  

  顾平生双手抓挠着头顶的碎发,放下眼镜用手掌狠狠揉了把额头,“庭安,颜教授,颜主任,你现在劝季杭改学心外还来得及吗?顺便把安寄远也给我带走!!安家的孩子实在与众不同、胆魄惊人,他居然敢偷偷用——哎!我是治不住他,这一把年纪了,他俩是想退休前还折腾出个工伤来!”

  

  颜庭安笑得满脸宠溺,明明是惊天动地的大错,他却好像只听见了老师在和家长抱怨自家小孩儿似的,甚至很配合地应道,“行!我回去就和小杭说。他这边肯定没问题,只是小远不听我的,他只听他哥的。”

  

  顾平生凶狠地瞪了颜庭安一眼,“听他哥?哼!我看他听不听,他哥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他直接走人!”

  

  颜庭安挑眉,安寄远打电话给他到现在,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事态已经如此不可控了吗?

  

  “为什么走人?小杭把事情公开了吗?”

  

  “没法公开,这种事怎么能拿出去说?”顾平生摆手,“扣了个偷用科室备药的帽子,以防万一。”

  

  颜庭安点头,了然道,“嗯,既然说了,不管扣的是什么帽子,处罚肯定要从重。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两个是亲兄弟,每个人都在等着看他会怎么处理,他必须表态。”

  

  偷用科室备药和滥用精麻类药物,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七次用药,没有人能确保这件事实际的覆盖面,究竟有多少人在心里产生过疑问,颜庭安了解季杭的意图,与其被动的让科室里的人私下猜测,不如开诚布公的宣布“答案”。

  

  经手的当事人王婷一定需要封口的,而其余人,就算曾经看见安寄远去库房拿注射器、看见他手臂上的针眼、看见他抽取药液、看见他将药物注射到静脉里的全过程,如今,也只会以为安寄远是胃痛给自己打了针抗痉挛的止疼药,并且为他受到如此重的处罚而深表同情,同时谴责季杭的专制和无情。

  

  顾平生哼笑,随手甩出一本传真来的病历,“你倒是说得轻松,你看看这个,我看你还轻松得起来?”

  

  不出所料,目光触及病历本上的名字,颜庭安的脸色即刻由晴转阴。

  

  那是顾平生从未见过的冰冷。他一直存疑,为什么颜庭安这样如沐春风的性格,居然能将那棵坚硬的木头管教的俯首帖耳,今天,顾平生豁然理解了。

  

  素来面带微笑的人沉下脸,才最是能让人忌惮。

  

  病历在颜庭安手中直接被揉成团,他一字一句地问,“他说为什么了吗?”

  

  顾平生没想到颜庭安的反应会如此之大,此刻也有些犹豫,思忖着是不是这个状告的有点过了。可犹豫不过三秒,顾平生还是决定相信颜庭安,“小杭说,他对精神类疾病完全不了解,不知道成瘾的定义和危害,不知道最佳的干预措施,所以想要去寻求专业意见。”

  

  这固然是理由之一。

  

  可颜庭安太了解季杭了。这绝不是他必须在东窗事发第二天就去“寻求医疗干预”的全部理由。

  

  病历是有效法律文书,具有真实性、时效性和唯一性。一旦上升到诉讼层面,这份病历可以作为季杭曾七次滥用、盗用精麻类药品的证据,同样也能凭借医生给予的“重度焦虑、重度抑郁”的诊断,毁掉季杭的执业生涯。

  

  安寄远是犯浑了,但季杭,这是在找死。

  

  

  

  

  找死的季杭,其实,正生不如死着。

  

 【我不说彩蛋是糖是刀了,说了你们也不信。直接看吧。】

  

  

为什么训诫文的训诫者,大多生存在有权有势有非凡能力的大背景下?


因为他们一定程度上,拥有对社会规则的操控权,他们有能力掌控受训者需要被社会规则惩戒的范围、程度。


可并不是所有的错都会被社会规则即刻制裁的,教育有延时性,所以很多时候,受训者违反的是他与训诫者之间的自定规则。


而自定规则这件事,就很有魅力了。


淋漓(11)


  

   那道透过泪光而显得格外清澈的视线,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季杭用无比犀利的目光扫视全场,将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的震惊和疑虑都尽收眼底。

  

  任何一副表情都不放过。

  

  他向来四平八稳,可如今这一瞬,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背后,透出几分难得在季杭身上得以捕捉到的紧绷和急迫。

  

  心理学上说,公众演讲中的最长静默时间是七秒钟。

  

  七秒的静默过后,场面就会变得尴尬。

  

  季杭这一眼,看了足足有一分钟。

  

  沉默在空气中酝酿出难耐的压抑,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生怕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和呼吸音都会让那凌厉的眼神在自己身上驻足多上半秒。

  

  没有温度的目光终于收回,季杭静静定视在眼前的木质会议桌上,入目的却不是桌面上陈旧的纹理。

  

  是安寄远绝望痛苦的模样,深深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深呼吸,将发白的指骨抵在桌面,稳住声线,“当然,每一个执行错误的背后,都一定有一份管理的责任。本周五之前,我会起草一份科室内药品的管理储存制度,包括所有常规药物和高危药物,经医务部审批后即投入使用,希望大家严格遵守。我的团队里,不允许再出现此类药品盗用滥用的事情。”

  

  季杭一气呵成,话音逐渐坚定起来,“既然有管理责任,那出了事,就有对管理者的惩戒。我对自己的处罚意见是:扣除本年度所有类别奖金,住院总空缺的时间里,我会代为承担所有工作,如果院级认为惩处力度不够,我可以引咎——”

  

  “季杭!”始终保持缄默的顾平生蓦然出声打断,责备的眼神锐利地射向笔挺站立的身影。

  

  季杭咬住下唇,眉头还是蹙得很紧,但究竟是没有再说下去。

  

  顾平生清了清嗓子,那声似有若无的清咳平日里听起来官腔十足,此刻却像是一举恰到好处的重锤,击碎会议室里坚厚森冷的冰层。

  

  几乎所有人都肉眼可见松了口气。

  

  “安寄远,你坐。”顾平生微微抬了抬下巴。

  

  他用食指推向鼻梁上的金丝镜框,往前坐了半个身位,“这事确实值得重视。好在,我们内部发现的早,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后果。”

  

  安寄远并没有坐,他其实也没有心思再去听顾平生的话,像是个被抽走魂魄的傀儡,站在原地,呼吸都很费力。

  

  顾平生不强求,叫座也不过是表明姿态,他继续说,“至于处罚不处罚的,我们几个在这指手画脚也决定不了什么,这事情我会和院级再商量的。季主任说,有管理责任,这个确实,不过,你有责任,我也一样有责任,你这架势,是准备把对我的处罚意见一起安排了?”

  

  季杭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一言不发地目视前方。

  

  顾平生语气缓和下来,向椅背上一靠,双手环抱在胸前,以同样的姿态扫视全场,“不过。这事既然出了,多少都算是科室丑闻,有什么问题我们当堂解决。今天出了这扇门,我和你们季主任都不希望再听见一个字。”

  

  所有的感官都被心中荡漾的无限酸楚腐蚀得一干二净,安寄远的脑海中循环回放着季杭那淡然到淡漠的眼神,以及吐出“直接免职”四个字时的决绝。

  

  所以,他听不见顾平生宣布的散会,也不知道在这匆匆涌出房间的人流中,自己应该往哪里走,甚至,对于季杭几次三番的呼叫,也完全没有听见。

  

  直到,手腕处藤棍抽出的肿痕被捏得生疼,他才从那只冰冷的大手开始,用迟钝的视线向上攀去,直直对上那束依旧凌厉而坚定的眼神。

  

  他究竟是如何做到,永远都如此坚定的?

  

  安寄远不禁去想。

  

  

  “喊你听不见?”季杭皱眉,瞪视着安寄远,语气里的理所当然宛若曾经,“你没事了?就准备走?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准备去哪里?再去神内观光一圈?回来!”

  

  人群早都一哄而散,唯一止步想要骂几句安寄远的顾平生,在看到安寄远空洞的眼神之后,也不忍心了,反倒是对着身后的木头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好好说话。

  

  硕大的会议室只剩兄弟二人,季杭反手锁门,连拖带拽将木偶般的安寄远拎回靠墙的一把椅子边,从角落的橱柜中翻箱倒柜才翻出一个薄薄的软垫,往硬板椅上一扔,抬手指了指,命道,“坐。”

  

  安寄远没有动,甚至,没有抬头给季杭一个眼神,只剩下脸上隐隐的泪痕,折射出他心底泛滥成灾的酸楚和绝望。

  

  像个狮子将原本带刺儿的毛发理顺、紧紧服贴在耳边。

  

  季杭的心底像是被挖去了一大块肉,空空的,冷风吹过便顷刻间贯穿灵魂。

  

  可他是哥哥,昨天已经失控过了,如今必然不能再由情绪主导。他很想抬手去揉揉孩子湿漉漉的头发,可又绝不能让这两天安寄远捱的疼全都白费了。

  

  “小远,你抬头,看着我。”

  

  安寄远下意识一抖,木然地抬头,眼睛却没有焦点。

  

  季杭目光如炬,“委屈了,还是难受了?”

  

  湿润的眼眶再次充盈起泪水,滚烫而热烈地滑过脸颊。他回答不出,眼泪却不受控制,汩汩而下。

  

  季杭嗓子微微有些泛苦,他直视那束足够可以刺穿心脏的视线,强作镇定,“你记不记得,三年前,你和我说,你不希望我把你视作弱不禁风的孩子保护在身后,你希望我将你当作大人一样,相信你有能力承担,并且给你承担的机会。”

  

  “现在,你有了承担的机会,你的感受如何?”

  

  安寄远只是沉默地落泪。

  

  季杭心中滑过一丝隐隐的疑虑,此刻的安寄远太乖了,乖到不像他。可有些话,他又必须趁现在说完整、说清楚,“小远,作为病区的主任、科室的管理者、你的上级医生,从以上任何一个角度而言,一名会屡次违反规章、明知事态严重性却仍然坚持踩医疗红线的下级医生,是绝对不合格的。这是一个无法规避的严重态度问题。”

  

  安寄远不是二十三岁了,他的业务能力在不断增长,他在各个领域都可以独当一面,他教训起低年资住院医来也让人感到颤栗。

  

  而季杭也不是当年的二十八岁了。

  

  他在看见弟弟给自己注射镇静药的那一刻有过难以抑制的暴怒,但是,冷静下来后的他,依然是理性的,严谨的,并且笨拙地学习着将他的理性和严谨,应用到安寄远的情绪管理上。

  

  所以,季杭很清晰的表明了作为管理者的立场。

  

  继而,他更想要迫切表明的是,他作为兄长,对这件事的定夺和看法。

  

  “而作为你的哥哥——”

  

  可惜,并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安寄远的眼神骤然凝聚起一道光,将季杭坚毅的眼神盯出一个洞来。

  

  ——你是不合格的。

  

  ——我的团队里,不允许此类事情的发生。

  

  ——我的意见是,直接免职。

  

  安寄远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的,是这几句话。

  

  如刀如刺的每一个字,都在反复磨砺着他脆弱的神经,让安寄远根本无暇顾及季杭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安寄远嘶哑着嗓子,轻轻开口,“你是怎么分清的?”

  

  季杭皱了眉,直直看向他。

  

  安寄远冷冷的,咬牙重复,“你究竟是怎么做到,把上级和哥哥的身份,分得那么清楚的?”

  

 【彩蛋。比上一章甜。】

  

  

  

  

淋漓(10)

       

  有拿你当哥吗?

  

  安寄远走进他熟悉的九号手术间,双手举过腰线置于胸前,第一眼就看见了季杭。

  

    安寄远感觉自己像是隐隐被钉子戳了一个洞的轮胎,正在不断泄气,不是爆破式的,而是慢慢的、慢慢的,被抽去身上的神和力。

  

  季杭弯腰站在正埋头敲击电脑的麻醉医生身边,低声在人耳边说着什么,他脸上带着刺眼的陪笑,而麻醉医生根本看都不看他。

  

  余光里瞥见安寄远进来,季杭又第一时间背过身去,彻底将表情遮掩起来。很快,他收敛笑意直立起身,恢复一派常年如一的严肃和顶真。

  

  安寄远不是三年前的小白外科医生了,他不会天真的以为季杭是在和麻醉医生聊天。

  

  上午第一台的时候光刷手就刷了二十分钟,站完两小时的台就跟洗了个澡似的,手术衣从里湿透到外面,巡回护士恨不得给他浑身上下都贴满手术膜以保持无菌。

  

  他今天这样的状态,这台手术的时长肯定短不了,季杭少不了要和麻醉医生打招呼。

  

  更何况,季杭不会因为他挨罚受的伤而对手术要求有半分让步,哪个动作不标准了,立刻就会出声纠正。

  

  “手握紧,手指固定住。不要抖。”

  

  “站稳,安寄远。”

  

  或在他游离于对抗疼痛和体力不支时,严厉地提醒,“神经缝合,你的缝针能且只能穿刺什么结构?”

  

  安寄远舔去嘴角咸咸的汗珠,拧着眉头认真专注地盯着显微镜下的术野,太过沉浸于自己的动作和思维,以至于对季杭的话都敢模凌两可搪塞,“嗯,我知道。”

  

  季杭沉了声,“回答我!”

  

  安寄远下意识一抖,咬牙忍痛将持针器握得更牢了,紧紧闭了闭肿胀的眼皮,才扯开干涸的嗓音回答,“只能穿刺神经外膜和束膜,要无张力缝……季主任,你教过我的,我都记得。放心,我可以做到。”

  

  怎么会不拿你当哥呢?

  

  就是不想让你出差一个月回来后,放着堆积如山的积压事务不管,像盯个实习生似的每一台手术、每一次操作、每一针缝合都要全程紧紧跟随,比自己亲自上手还要操心百倍。

  

  不想看你屈曲向来骄傲挺拔的背脊,陪笑和麻醉、主刀、手术室护士说抱歉,他今天人不舒服,可能手术会比平时稍长一些,耽误时间了。

  

  不想听你压低声音努力措辞向嫂子赔罪,电话背景里安淮的哭声响彻夜色,透过听筒隔着一个房间,连安寄远听得都心里发酸,季杭该是什么滋味。

  

  刚有安淮的时候,安寄远信誓旦旦答应过颜庭安,要像个大人,要成熟稳重一点了,不能再让季杭像管孩子一样管着自己了。

  

  可终究是没能做到。

  

  怎么会不拿你当哥呢?明明最想替季杭分担、最不想哥哥操劳、最想成为他的骄傲的,就是自己了。

  

  这么想来,打死真的不冤。

  

  在台上站了一上午的安寄远,已经近似行尸走肉,每一步的跨步都连带着隔夜伤的叫嚣,他现在根本不想说话、不想进食,也不想回科室以这幅模样面对所有人。

  

  可偏偏,刚进更衣室就迎面撞见了夏冬。

  

  夏冬愣了足足三秒钟,还没从震惊里走出来。

  

  “卧槽!你脸怎么了??”

  

  季杭昨天那两巴掌是掺着内劲劈下来的,挨完家法后,又让他补了因为说脏话和态度问题的三下掌嘴,安寄远当时愧意十足,根本没对自己留情。这直接导致他今天的脸肿得根本没有一丁点观赏欲,光看就让人觉得疼,忍不住要伸手摸一下自己的脸,手术台上即便带着口罩也已经被护士们议论纷纷了,素面朝天撞上夏冬当然免不了被拷问。

  

  当然,夏冬当然知道安寄远肯定不止挨了巴掌,左右拎着他的胳膊撩起衣服扫了两眼,瞳孔八级地震,忍不住骂人,“卧槽卧槽,你哥吃火药了这是?他是不是该给自己开个颅查查脑子了?!”

  

  安寄远被这两下拨弄的呲牙咧嘴,嘶嘶吸气一边喊疼一边别扭地躲开夏冬的查看。他知道夏冬和季杭很熟,可偏就是听不惯别人骂他哥,“是我做错事了,该打的。”

  

  “你也傻了?多大事用得着这么较真儿?!”夏冬瞪起眼睛,“不就是两本病历被通报批评了吗?现在全院每个科室都绞尽脑汁在想怎么正常运作保证临床业务,就质控那帮不嫌事大的在那里查病历!”

  

  安寄远一脸懵,“什么病历?”

  

  夏冬没好气地道,“就你替你手下住院医写的那两份雷同病历啊,被通报批评在了主任群里的那个……”

  

  安寄远的表情出卖了他的一无所知。

  

  “不是因为这个啊?”夏冬尴尬抓挠脑袋,“我就说嘛,这事情也太不值当了。质控的那老狐狸点名让季杭回去教育教育你的时候,你哥还替你说话呢。那……那因为什么?”

  

  安寄远没什么心思回答,只是问,“病历通报,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夏冬回想,“有一个多礼拜了。”

  

  下午安寄远没有手术,而他也同样没见到季杭。两兄弟平时在医院里也不可能天天都见面,即便是同一科室的,也会一连好几天都打不上照面,可今天安寄远有些莫名的惴惴。

  

  早晨最后一台关颅,缝皮的时候季杭还叮嘱他擦汗,缝完最后一针贴敷料时,季杭就已经不见踪影。照理,不管是任何原因,手术做得不好,季杭一定会当场留他下来复盘,即便时间有限很多问题说不全,也总免不了挨训的。

  

  不会像今天这样,一句招呼都没有地消失。

  

  安寄远惴惴不安地查了一圈房,问了科室里几个人都说没见过季杭,掏出手机看到席鹤否定的回答,直接一个电话打给颜庭安。

  

  “庭安哥,”电话接通,还没等到颜庭安的招呼声,安寄远便问得迫不及待,“我哥在你那里吗?”

  

  

 【点彩蛋,今天可能有个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