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酒蛋泥

你必须永远正确。

安小淮和季爸爸【7】

安小淮和季爸爸【7】


虽然算不上高大威猛,但也从未觉得自己怯弱胆小的大男生,屁股蹭着季主任对面的半个椅子——如坐针毡芒刺在背。

而这无处可逃的压迫感,并不来源于对面那丝毫不显锋芒的季主任,而是……


“不会回话吗?”斜靠在侧边书架的安寄远轻轻皱起眉,抱在胸前的两臂分寸未动,眼前的男生却不禁缩了下脖子。

“啊?我……没有啊。”男生低头推了推眼镜,近乎本能地道歉,“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反省了,真的,昨晚都失眠了,饭都吃不下……”


安寄远刚要瞪眼,季杭却轻笑起来,抬头扫过一边姿态随闲,却每个关节都透着锋利的弟弟,复而看向男生,“以宸,我只是想问问怎么回事。”

男生叫周以宸,神外的高年资住院医,勤奋机灵,不乏天赋,有着外科医生该有的果敢和胆魄,和这个年纪的大男孩子纯天然带着的傲气和顽皮……当然,自家老师在边上,若还要找借口推诿责任,他可能真的是不想舒舒服服过日子了。


周以宸挨着凳子起立,迫使自己将那余光也移出安寄远的视野——再冷峻的脸色,看不到就等于不存在。

“季主任,是我莽撞了,当时情况紧急没来得及查转运箱,老师已经跟我讲过道理了,下次不会了。”


重症患者转运至CT突发人机对抗导致颅内高压,应该备有常用药物的转运箱内却找不见一支镇静药,只好匆忙去隔壁急诊抢救室借来才稳定情况。

也不是初入临床的实习医生,行事要做最坏的打算最全的准备这个道理,老师的确强调过。

季杭招手示意男生坐下,犯错后这样柔和的语气,是那个年纪的安寄远从没有过的待遇,“晚上过来吃饭?你明天轮休吧,可以晚些回去。”


然而,根本不等当事人回答,安寄远便果断对季杭的邀请予以拒绝,“他还有文章没写完,明天也要来三楼做练习,哪来的时间。”

下班和休息时间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周以宸,突然肉眼可见的委屈起来,他不是从小被教导要隐藏情绪的孩子。嘴角一憋,没说话。


“你没事做了?”无视来自斜前方的嫌弃眼神,安寄远依旧冷着脸,“站在这里你的病程用意念来写?”

男生才被赶出门,季杭便抽过身后的小型抱枕,朝埋头在他柜子里翻箱倒柜的弟弟丢过去,“你是属老鼠的吗?下手术不去食堂来我这翻吃的!”


安寄远一手抱住兔子抱枕,一手戳开角落里翻出的旺仔牛奶,猛吸一口,“我不是听说哥叫以宸来谈话了嘛。”

“我还能吃了他?”季杭狠狠瞪了弟弟一眼,“你不在的时候那小孩儿跟个小话痨似的,你往那儿一站他连舌头都捋不直了,你来干什么的?”


安寄远瘪了瘪嘴继续喝奶,他不是故意要吓唬人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科室里这几年新来的那些孩子,见到自己显然比面对季杭更加忌惮。

大概,性格里对是非对错的偏执,和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严谨,也是血缘里的一脉相承。


一盒牛奶很快就见了底,安寄远嗦完最后一滴,才道,“这种低级错误,本来就该长长记性。”

“你不是也收拾过他了吗,”季杭难得替学生说话,“科室里随手用转运箱内药物的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叫他来不过是想问问有没有其他我没看到的事。以宸又不是没分寸的孩子,你上手术前也不会去一个一个检查器械是不是到位。”


安寄远对兄长大人的偷换概念显然十分不满意,“哥,你什么时候那么有耐心了,要是我转运患者出现这样的状况,还吃饭呢,藤条板子早都捱饱了。再敢找借口,跪一晚上都是轻的。”

季杭笑了,“那好像还挺可怜的,跪一晚上,第二天上台不得瞌睡,还会被罚。”

无关紧要的口气,就好像那个施予惩罚的人跟他季杭全然没有关系,仿佛在评论拐角拉面店老板三姑妈孩子幼儿园班主任家的邻居,满脸认真而无辜。


河豚远瞪起眼,“多少年了,偏的心还是没摆正回来。”

“这叫偏心?”季杭还是觉得好笑,俯身替安寄远拍掉刚才翻箱倒柜时白大褂下摆蹭上的灰,“换做是我,藤条都得打断了。”

安寄远又拆了包饼干,特地往旁边挪了一步,好让自己退出季杭伸手便能揍到的距离,“那是庭安哥打轻了!”


季杭刚要伸手去捞他,就被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瞬,却蓦然收起脸上的笑容。

声音里已全无玩笑,取而代之是令人信赖的低沉深稳,“刘老师好,我是安淮的爸爸。”


医院对主治以上的职工儿女有教育辅助计划,安淮所在的B大附小是院内很多同事择校的首选,生源有保障,师资自然也不会差。

年纪轻轻的班主任刘琛是硕士学位的市优秀教师,两次家长会便能感知到对方盈盈笑意下刻意收敛起的敏锐深稳。这个号码存进手机许久了,倒是第一次跃然于来电显示的位置。

那么,能拨通这个电话的缘由,自然非同一般。

“麻烦刘老师了,我十分钟能到。”


放下手机,季杭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起身从抽屉里拎出车钥匙,就对手里还揣着半包饼干的安寄远道,“盯着点,我一会就回来。”

“哥,”安寄远看了一眼挂钟,确实是侄子的放学时间,但又好像不敢相信刚从季杭口中捕捉到的只言片语,确认性地试探,“真的是车祸?我跟哥一起去吧?”

“电瓶车蹭了一下。”脱下白大褂换上外套,季杭抬起眼皮,“好端端在学校,又不是在急诊需要安医生亲自会诊。”


安寄远自然是从哥哥的表情里读出确实没什么大事的,可是季杭这般许久不见的阴沉脸色,他还是有些担心,“人没事最重要,哥别吓淮儿了。”

出门的步伐突然顿住,季杭回过头,目光生冷,“我的样子,像是在吓唬他吗?”

安寄远:……


低年级办公室很少会有这个时间还留校的老师,季杭眼风一扫,便看到角落里刘琛的位子,和撑着圆凳站起来的安淮。

小家伙眼神轻轻晃了父亲一下,又摇摇缀缀垂落下去。

“季先生,”刘琛很自然伸出手,硬朗的面部线条被暖和的笑意铺平,“我是孩子的班主任,刘琛。”

“刘老师好。”


简短而有力的握手昭示着二人的干练,其实,自一开始并未理所当然称他为“安先生”起,季杭就已经对这位做了功课的班主任更多了几分信任。

即便从儿子起身的动作,已经能肯定推断安淮没有受硬伤,季杭还是在同老师打过招呼后第一时间,便冲着站在他两米开外的小孩招了招手,“你来。”


安淮的动作并不怎么迅速,以至于季杭已经半蹲在地上了,还需要伸手将离他两步远的儿子捞近一些。

伦琴射线似的犀利目光分毫不敢遗漏得从头发丝看到脚尖儿,配合着温暖又无端叫人心安的手掌,触压小家伙的脑袋脖子,捏握上下每一个关节,又轻轻按了按那软噗噗鼓囊囊的肚子……


“头疼吗?”

摇头。

“有恶心想吐?”

仍旧摇头。

“身上呢,哪里疼?”

继续摇……

“说话。”季杭轻蹙眉峰。


像是一口大钟乍然敲响在脑海,安淮两眼放空似的愣了半天才开启嘴唇,“爸爸……”

根本凶不得,情绪一触即发。

季杭被那双清澈眸子里一览无余的不知所措望得也怔住了,这才意识到如今的状况,远超出这个从小被护着长大的孩子,七年的人生阅历。


于是,悄无声息掩起通身锋利,不怎么温柔却带着浓浓的安抚性质,揉搓了一把男孩儿的耳垂,“转个身,爸检查一下就好了。”

不知是这轻缓的语气,还是耳朵上熟悉的触觉,安淮那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张开臂膀便是狠狠,狠狠扑在季杭身上,看似细小却莫名有力的胳膊紧紧钳住父亲的脖子,下巴像是要揉进那宽广的背脊里似的,在季杭身后磕出一个洞来。

声音里的畏惧再无处可逃,“爸……爸爸……”


险些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推倒在地的季杭,微调重心找回平衡,旋即便拢上孩子幼小的身躯,同样有力的双手从肩胛骨落到腰际,一下又一下呼噜着那单薄的脊背,“没事了,爸在呢。”

大概足足有一分多钟,小家伙还不愿撒手,季杭才无奈抬头,对仍然站在一边的刘琛尴尬笑了笑。


低沉而踏实的声音钻入默不作声的孩子耳蜗,“吓到了?”

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季杭光滑的脖颈,重重点头。

“膝盖擦伤了吧?”黑色的校裤上印着一块白印,季杭第一眼便注意到了。

这次,小孩儿似是犹豫了一会儿,才用下巴在爸爸肩头戳了两下。

不轻不重的一巴掌,稳稳落在安淮刚好微翘的小屁股上,“过马路不看信号灯,这回长记性了?”


即便是刻意修饰过的凌然,季杭的语气仍旧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严肃,话音刚落,便明显感觉到环抱着自己脖子的手臂怔怔一抖,这次等了许久都没有回应。

“好了,刘老师也该回家了。”季杭轻拍两下儿子大腿后侧,“站好,爸看下膝盖。”


与想象中的伤势所差无几,单纯的皮肉擦伤,也已经做了简单的清创。

季杭放下卷起的裤管,“谢过老师没有?”

“嗯。”小孩儿自然是知礼的。不过听父亲这么问了,便又抬眸看向刘琛,视线越过季杭的肩头,大概自己那怯弱的一面被老师看去了,还有些不好意思,声音更糯了些,“谢谢刘老师。”

刘琛只是笑着拍了下男孩儿的肩膀,“不客气,今后可要小心了。”


季杭站起身,冲着刘琛微微颔首,“孩子太鲁莽,给老师添麻烦了,抱歉。”

如今自家孩子都是父母心头的肉,在校门口受伤,还依旧能心平气和满腔诚挚表示歉意和谢意。刘琛微笑着多看了一眼男人身边灵动敏锐又大气谦和的男孩,“季爸爸说笑了,安淮已经很乖了,摔疼了也不哭不闹。指挥起清创来还有条有理的,用什么清洗什么消毒,棉签往哪个方向涂,教了我不少呢。”


季杭闭眼就能想象儿子人小主意大的样子,轻轻揪了揪那小耳朵,“可不许跟老师没规没矩的。”

这一次,刘琛还没来得及替安淮辩护,办公室门口的身影便吸引去了二人的目光。

季杭抬头,那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伯,身着整齐干净的米色工装服,鬓角额间的头发有些花白,鼻梁上架着正正方方的银边眼镜。


“您是孩子的爸爸吧?哎呀……”快步从并不宽敞的办公桌之间穿梭而来,步伐还有些踉跄,“对不起对不起,真是不好意思啊,我这电瓶车确实开的不熟练,早知道就不上路了。”

季杭断然没想到电瓶车的驾驶者,是已经足够安淮叫爷爷的年纪。敏锐的目光看向那微蜷的双腿,“您受伤了?”

老伯眨了半天眼睛才反应过来,“不不不,没有,这是关节炎了,年轻时候骑三轮车落下的毛病。”


季杭放下心,却免不了嘱咐,“电瓶车对老人家而言太危险了,孩子摔了一摔没事,您自己若是摔到了可不好过。”

“嘿,老了,没用了。”老伯只尴尬笑笑,目光马上又转落到了安淮身上,“这……你看,实在对不住,小朋友还好吧?要不要去医院啊?费用不是问题,孩子可伤不起。”


“他没什么大事。”本就是孩子过马路没看到红灯错在先,如今见到老伯这番关切的样子,作为家长的季杭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职。

拍了拍儿子的肩,“你该说什么?”

“爸……”

“安淮。”


父亲独特的咬字方式,总能瞬间将这平常的二字读出满满的威胁和严冷来。男孩捏着裤子边的手不禁一紧,立刻条件反射似的折下腰一个鞠躬,“爷爷对不起,是我过马路不小心,下次不会了,对不起……”说完,还小心翼翼抬眸去看身边的父亲。

季杭并没有看他,在老伯反应过来前便递上名片,“您回家要是发现哪里伤到,可以打我电话。”


“这……我没事儿,不用的……”

老伯还想推脱,季杭却已经抽走了手,点头示意过后便又转向身后的刘琛,“耽误刘老师时间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带安淮回去了。”

“好。”刘琛也没想到事情解决得如此顺利,作为老师,他还是免不了跟一句,“安全意识的问题,还是要跟小朋友说一下。”

季杭,“会的。”


眼看父子二人要走,老伯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上前拦住,“诶,稍等……”

季杭停住脚步转身看去,在见到老伯从口袋里掏出的东西后,眉头骤然蹙了起来。

“小朋友摔倒的时候掉地上忘了捡,我顺手给放在车前的箩筐里了,幸好没给人拿走。”老伯弯腰凑到安淮跟前,笑眯眯将魔方递给孩子,“很厉害啊,还差没几步就复原了。”

小手颤抖着接过沾着灰尘的魔方,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身边的父亲,只是低声道,“谢谢爷爷。”


季杭还是带着儿子走出了办公室,他很怕一个没控制住就在办公室里凶起安淮来,可是,学校走廊里微凉的风还是没能吹散他的怒意,脑海里闪过时常去儿科会诊时看到的,一个个原本应该鲜活却因创伤或疾病变得无比脆弱的生命。

拐过转角,猝然转身,将身后低头跟着的安淮拽到了墙边。


季杭目光灼灼,“我只问一遍,你想好了答。”

男孩的双手紧紧攥着校服的边角,偷偷抬眼瞅了一眼父亲。本能告诉他,在男人这般凌然气场下,任何侥幸心理都是自讨苦吃。

“过马路的时候,是不是在玩魔方?”

“……是。”

“哪里来的?”


他是从小被父亲宠着长大的孩子啊,哪里受得了季杭如泰山一般压倒性的气场。纵使也知道要勇于承担错误,但是无伤大雅的兜绕圈子避重就轻,季爸爸向来是不会计较那些孩童气性的。

小家伙小心翼翼斟酌选词,“我……换来的。”


季杭并不说话,只是用冷然的眼神直直将安淮钉在墙边,男孩本就不够坚定的立场,在父亲寒凉的注视下难以为继。

透着无措的嘴唇慌张抿起,“是,以宸哥哥,问我借笔的时候换……给我的。”


细若蚊蝇的声音并没有影响季杭的理解,短暂沉默,上下眼睑微微眯起,最后一个问题,尤其郑重,“除了膝盖,还有没有哪里伤到?”

小孩茫然,摇头,“没有……”

沉甸甸的气场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下,锋利的压迫感无所遁形,季杭轻声,“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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