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酒蛋泥

你必须永远正确。

《尾迹》第二章(2)

“我靠!老爹,你要谋害亲子啊!”


国内民用航空器的第一代飞行员,多是军人出身。梁元峥那一巴掌打得迅雷不及掩耳,响亮又沉重,待梁铭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深陷一阵眩晕之中。


好不容易站稳,半边脸好像是被糊上一层厚厚的麻辣花椒面膜,肿痛难耐。


梁铭看着面目严肃的梁元峥,颇有些莫名其妙,“不就是为了王满那点破事儿吗,有必要吗?”


“不就是?!”梁元峥怒目圆睁,熨烫板正的深色西装被随意脱下扔到沙发上,他亦步亦趋地逼近正在不断后退的梁铭,单手解开袖口的纽扣,“你知不知道王满是公司元老级别的机长!飞行时长榜上前十的人,我有没有告诉你不要惹不要惹!你是不是皮痒了?啊!给我站住!”


梁铭早都躲到了沙发后头,向前伸手展开五指,做出微微下压的动作,领导范儿十足地——


试图阻止梁元峥解皮带,“爸!爸爸!你有话好好说啊你!他王满……他动手打我的副驾还有理了?!还要诬陷陆闻说是他先动手的!哎!爸——”


“啪!”的一声!


皮带灌风而下,刀子一般抽在沙发沿边!掀起厚厚一块上好的头层牛皮!


“给我滚过来!”


梁铭愣愣盯着那块被抽破的沙发皮,喉结一个滚动,眼底——凉凉。


他亲爹这是动真格了。


识时务为俊杰的梁铭赶紧把敬称搬出来,“爸,您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到底约谈王满是动了谁的奶酪了?不他妈就是个机长吗,我们寰信还缺——靠!爸你别追啊!你小心裤子掉下来啊,我跟您虽然亲近但倒是也不用这么坦诚相待!”


梁元峥军人出身又素有健身的习惯,中年却不发福,身材高挑、腰线消瘦。他一手挥舞皮带,一手提着裤腿,倒真是怕缺了腰带束缚的西裤滑下来。


被正中下怀后的梁元峥,是火上浇了油,“不就是个机长?!全寰信有几个时长在一万五以上的你知不知道!就为一个副驾,你跑去约谈王满?人家为公司奔波二三十年,到头来被你拿着《考核本》追究哪几天在航前准备的时候看手机分心、吹酒精迟到几分钟、检查单上的签字字迹难辨??怎么,你准备因为这点事情给他申诫,让他当着大队的面读检查不成?!”


梁铭弯腰扒着茶几,反驳道,“那不能因为他资深,就没人管得了他啊!这样公司的机长不都变老油条了?再说,可不止这点事情!他还拿着公司的车贴补助带他老婆孩子来公司洗澡!”


“那又怎么样?!”梁元峥霍然怒吼,追着梁铭围绕那一米宽两米长的茶几跑圈,“他家里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老婆生病那么久了本来就困难,脾气就更差了。你自己的副驾你不可看着点,还强词夺理?!”


“正因为他家情况困难,不是就又把他调回飞行部了吗?”梁铭据理力争,“不然因为那次麻将事件,他一辈子都得在检修部守着!”


王满确实是公司元老级的人物了。

升机长升得早,但是因为在分公司时,把控着提拔副驾的权利而变相受贿,事关德行品质,明航局直接就撤销了其航线驾驶资格,并无限期停飞。


直到前几年王满妻子生病,医疗费用昂贵,王满哭着闹着威胁着大闹董事长办公室,最后才得以回到飞行部。


所以,梁元峥的印象里,王满当是极为珍重这份工作的,他需要机长的收入,不该无事生非。


“我告诉你梁铭,你最好把这件事去查查清楚了!”梁元峥跑得气喘吁吁,用皮带头指向梁铭,恨恨地骂,“你才跟你那副驾飞了几天,你就这么相信他?是又看上人家了还是被下迷药了?!”


梁铭不屑地抬起下巴,丝毫不犹疑地回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的副驾我都不信谁还信?难不成像你这样?胳膊肘往外拐,为了一个机长谋杀亲儿子!”


他说着,还摸了摸微微发烫的半张脸,光滑白皙的脸颊,在这几分钟内就被肿胀撑得愈发透薄,手指摸上去都疼得不禁丝丝吸气。



那是出门不用戴口罩的岁月啊。


梁铭肿着巴掌印分明的半张脸,大摇大摆地走在寰信总部的大楼里,被“热心”同事问起,连插在口袋里的手都不屑拿出来,微扬下巴睨视回去,配合得很,“被我爸打的,怎么?”


怎么?


“热心”同事恨不得把刚才脱口而出的疑问塞回去!


梁铭挨打的事迹很快在公司里传开,到底是董事长捧在手心的小少爷,从来都横行霸道惯了也没见受过什么责备,这次居然连耳光都挨上了?大家不禁对王满的地位起了几分敬意,下午来公司开准备会的王满,走路的姿势都明显多了底气。


陆闻自然也听说了。


并且,相较于隔墙的八卦和议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巴掌的原因。


“我的副驾被诬陷,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从公司大楼走到停车场的一路上,脑海里满满都是梁铭说这句话时,得意洋洋的笑。


还有……


往嘴里塞番茄炒蛋盖浇面时,大口大口的不拘。


耐心教他道理时,字句间的沉稳和循循善诱。


和,主驾驶位突然凑近的气息,像热烈的阳光,耀眼闪亮,狠狠灼烫着陆闻长久以来埋藏在阴暗中的躯壳。


陷入沉思的陆闻,差点被路灯下蹲着的人影绊倒。


他诧异地看梁铭揉着眼睛从地上站起,“你怎么在这儿?”


完全没有处理的巴掌印更肿了,挤得那双透亮好看的一双眼睛,都一大一小了。梁铭嫌弃道,“等你啊。电话也不接,你是不是想上天?”


陆闻这才想起,出航站楼时确实看到手机上有梁铭的一个未接来电。可因为没有后续电话,也没有信息留言,陆闻并没有即刻回复。哪有人真有事只打一个电话的?


“你等我等到现在?”


梁铭随口应道,“我爸把我车钥匙没收了,搭你个车。”


陆闻尴尬,下意识想要拒绝,可看着对面那张脸,最终没能说出口。这没收车钥匙的缘由,不用说也猜得到,断然是与脸上的挂彩和王满的事件有紧密联系。


于是,五分钟后,梁铭和陆闻站在了一辆半人大小的白色小毛驴电瓶车前。梁铭看陆闻熟悉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启动打火,惊讶的下巴都要掉。


“这……这是你……你就骑这个……”


陆闻面色冷淡,“没有头盔,你要不要上来?”


夏日里的夜风,丝缕都挂着温暖的潮气,吹在脸上还能闻到白天太阳残留下的味道。两个一米八加的大男人一前一后挤在狭窄的小毛驴上,梁铭一点不拘束得用宽大的胸膛紧紧贴出身前强硬的背脊,以至于陆闻有些分不清,耳边是这温暖的夏风,还是身后人滚烫的吐息。


反正,他的耳朵是熟了。


“你怎么不带个口罩?”


“什么?”风声呼啸,确实听不清。


陆闻踩下刹车,等小毛驴稳稳停住,才重复,“为什么不戴口罩遮一下?”


“你笨啊?”梁铭轻笑,“王满是元老级机长,我摆他一道,我爸肯定要给一个交代。”


他腾开手,随意点了下挨巴掌半边脸,肿得水噗噗的,“这就是交代。当然要让全公司都知道,我因为他的事情处理不当,所以挨打了。这怎么能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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