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酒蛋泥

你必须永远正确。

《开车》7


之前说要日更的,但这两天太忙,连打开lof都没空。所以今天两更把之前的补上,这个番外也就完结了。超长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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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不留情面的重话像深海一颗鱼雷般炸开,激荡声波过后,便又是死一般的静谧。


而令景朝全然没有想到的是——


景夕在他震怒的注视下“唰”地拉上裤子,一扫先前的畏缩,剑眉紧紧蹙着,委屈得生动有力,“你干什么那么凶!!”


他怒然直视景朝的眸光,穿上裤子,说话也更加振振有词起来,“打人不留情也就算了确实是我犯错在先,但你有必要这么说话吗?我是撒谎骗你了,是逃了几公里的罚,我就这么点脾气哥又不是不知道,真有必要上升到管教权和主观认识的层面上吗?我如若有半点不想被哥管教的意思,是吃饱了撑着趴这里挨打吗我又不是傻子!我也知道这么大了还要挨打丢人啊,可我犯错了就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但是你偏要这么戳心戳肺的说话,我真的会很伤心很伤心的你知不知道!”


那双闪了泪花的眸子清澈得像十五岁,在景朝面前,可以将自己历练二十多年的城府,抹得一干二净。


于是。


好久好久。


空气里就只剩景夕起伏的喘息。




电磁炉在白陶瓷的小盅边沁出一圈红通通的光晕,中央的水花嘟嘟冒了几个泡,便被低空投入的一枚红糖饼给压了下去,丝丝缕缕的红棕色,以沉入锅底的红糖块为中心,顺着水流方向向外旋转涣散。


水池边的男人连围裙都没有系,只将挺刮的衬衫袖管卷到肘间,低着头专注地搓洗着一块圆圆胖胖的生姜。

神色专注,深沉的剑眉微微蹙着。

直到不见分毫泥泞,干枯的老皮都被剥落,才稍稍甩干水分……抬头扫视一整面墙的壁柜,案板是放哪里的?


“季主任。”


低沉的呼唤一出口便被静谧的夜晚吞噬,景家的厨房又大又静,季杭略微不满——


他被吓了一跳。


洗手,擦干,没有多余的寒暄,对待景家的大家长自然也一样,礼貌而疏远地打过招呼,便又着手于案板上的生姜。


风尘仆仆的景至鼻头一吸,不多不少嗅出一分火气。


“小朝呢?”


“在楼上。”季杭顺手抽出刀架上悬着的一把西式厨刀,锋利的银光映射在深幽的瞳孔里,“他自己房间。”


景至的脸色当即沉了。原本便因长途飞行而略显沙哑低沉的嗓音,笼罩在额外的冷然之下,“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手起刀落,厚薄均匀的生姜片顺着刀刃平平整整地落在案板上。季杭的动作流畅得赏心悦目,话音里却渗透了些许老姜的辛辣,“是我叫他休息的。”


“休息?”


“季主任在家便是客。”景至的语气明显重了,“小朝虽不似家族中长辈那般在古板腐朽的环境下长大,可是再开明随和,也没有要客人亲自下厨做饭给他吃的规矩。”


还是蹒跚学步之时就要求为长辈摆碗筷拉车门,被父亲抱在怀里便能默下一整面墙的弟子规,不论是挨了多重的罚,都没有让长辈做了饭送到房间里的先例。

甚至都无需用家法雕琢,只是自小都这么做的,从未有过例外。


这些用来约束世家子弟的规矩,季杭并不感到陌生。而也因为那遥远却难以忘怀的熟悉,让他心生出厌烦和抵触来。


从前在学校,景朝便是如此,前一分钟还在电话里和父亲谈笑风生,但凡景至开始训人,电话这头的小朝必然会即刻从椅子上站起来,端端正正垂手恭立站好了听训,规矩得仿佛每根发丝都立起军姿。



第一次留宿家中是发烧被自己强行从急诊拽回来的,迷迷糊糊的小孩儿反应过来之后,立刻从床上翻身起来,为自己的冒失打扰而鞠躬认错,手术间隙接到景至的电话,在自己看来小孩儿在老师家留宿一晚这种芝麻小事,竟也要一家之主亲自出面郑重其事地致歉道谢。


景朝性格中的许多难能可贵的珍宝,譬如专注认真,譬如坚定果敢,譬如言之有信,都源自于父亲的言传身教,这奠定了他在许多方面都能拥有头角峥嵘的成就。

但还有许多方面,很难让季杭不想起曾经那个瘦弱无助的少年。


原本被红糖的甜暖气味稀释了些许的怒火,被景至的一句话烧着,再次浓缩结晶,季杭索性放下手上的刀具抬起视线。他的脸色也不暖。


“景总的教育方式,难道就是希望小朝把所有人都放在自己之前?”手术台上待得时间久了,更不懂的什么是委婉迂回,季杭的话里满满是刺,“长辈需要尊敬,弟弟需要庇护,那他自己呢,不重要?”


到底是惯常游走在风谲云诡的利益斗争中的男人,景至非但没有因为这扎耳的讽刺而感到愤怒,反倒隐隐约约能看到季杭这通天火气之下的背景幕布。

嘴角轻勾,语气竟是轻缓了下来,“哦?他跟小夕闹脾气了?”



“咚咚”的敲门声短促而有力,不等屋内人答应便旋即推门而入。


其实,若非听见了那些话,提前结束出差行程回家的景至,就算进门就被季杭怼了,心情也还算是不错的。


“大……大伯?”


微红的眼眶里蓄着浅浅一层水雾,随之而来的羞赧和惭愧让景夕当即涨红了脸,二十多岁的大男生,还要趴在哥哥腿边领罚,连切肤的疼痛感都仿佛瞬间退散,双颊红得像煮熟的螃蟹似的。


少年似是想多了,因为景至根本没有在看他。


“小夕出去。”冷然的眸光直直盯着床头的景朝,“你刚才跟小夕说什么,再重复一遍。”


紧紧拧起的眉毛依旧没有丝毫放松,景朝抿着嘴偏过头去,熊熊怒火也并没因为父亲的到来有任何消退,反倒被景至口中满满的问责呛住,索性连到嘴边却没来得及喊出口的那声“爸”也连带给吞回肚子里。


带着明显挑衅的沉默让景至的火气“噌”得一下窜了上来,眼风扫过身边依旧端跪的少年。


“我……”景夕瞳孔一闪,“……还没挨完。”


生气归生气,他还是觉得景朝不该这么说话。可打还没挨完,景夕又不敢走。




【战术省略】




景至教训的语气没有丝毫委婉可言,“再给我听到这样的话,管你几岁了,照样脱了kz挨家法!”


已经扶墙走到门边的景夕顿住脚步,来不及回头,便听见身后男人怒不可遏的声音。



“小夕犯错你教训他,天经地义。无论什么错,挨了家法就该翻篇。”他的霸道向来是触手可及的外露,“你是哥哥,他是弟弟。哥哥庇护宠爱弟弟,是一辈子,管教训导弟弟,也是一辈子。标准是你定的,要求是你提的,你觉得是大事就是大事,由不得他!你去问问你二叔,我要管他,难道他还要跟我说不?!”


“还有你!”藤条赫然指向门边颤抖的少年,景夕冷不丁一抖,在原地不敢挪动半分,“自己去问你爸,他敢这么跟我说话吗?!”


“是……”景夕不敢不回,“我错了,大伯。”


床头的景朝暗着眸子,面沉如水的神情其实是像极了年轻时的父亲的。沉默片刻,又将眼神冷冷射向门口小心翼翼探来的那束目光,四目相对便擦出电光火石,景夕灰溜溜地闪回了脑袋,抹了一把淌下的汗水便躬身推门而出。


门锁“咔嚓”落上,景朝才探出舌尖轻轻扫过干涸的嘴唇,继而从被子底下抽出手来——轻轻,悄悄,小力地拽了拽景至的衣摆,软绵的目光从衣襟爬到男人硬气的脸上,“爸,别气了。小朝没冻伤,今天是我太冲动,以后不会了。”


藤条还是握在手里,景至却是俯身狠狠揪起儿子大腿上的肉,“和小夕赌气哪一次不是最后把自己也赌上了,你要我怎么相信所谓的以后不会了?”


“嘶……爸轻点儿!”大腿根的细肉禁不起折腾,景朝苦着脸又不敢去挡,只能求饶,“我怎么可能不管他,这不是被气的。”

景至松手,正色道,“气也不能这么跟弟弟说话,更不能把自己的身体当作训诫工具。小夕在我不说你,他说得有道理,你打他罚他都没问题,但是真的会让他伤心的话,一定要考虑清楚再出口,这比量刑时决定究竟是打十下还是五十下更重要,更需要慎重。这件事的严重性,真的到了有必要戳他软肋、让他晚上都会为你一句话辗转而难以入睡的程度了吗?”


“嗯。”景朝想了会,其实,他着实也被景夕的反应惊到了,更何况紧接着又目睹了景至一点儿不留情的十下,早就不气了,“小朝知道了。谢谢爸。”


“躺下去吧。”景至最后也只是虚虚瞪了眼景朝,弯腰抚平被那一记藤条打出来的皱褶,“好听的话,留着跟你老师说吧。”



季杭还是生气,红糖姜茶都没有景朝十六岁时第一次喝到时那般甜暖了。看餐盘里另一盅原封未动的姜汤,景朝轻轻吹了两口勺子中红褐色的汤水,讨巧道,“老师不用亲自去,让小夕过来喝吧,惯的他。”


家居服的胸前后背湿了一大片,纵然体力再好,跑了十公里又挨过重打的少年,也只能缓慢挪动步子才不至于让双腿抖得太明显。


从袖管的位置和裤腰的形态来看,显然是还没有上药的。

景朝不动声色敛起情绪,手指点在床头柜上的白色陶瓷碗盅上,“喝了。”


白色的陶瓷内壁自带真空隔热层,触手只微微有些温热的盅器里边,实则盛的是滚烫的姜汤,可昏昏噩噩的少年一听哥哥命令,竟是看都没看一眼,一股脑儿得仰头往嘴里倒了进去。


口腔内膜瞬间像是被撕了一层皮,牙龈都仿佛被掀开!


景夕想要吐出来,又害怕景朝还在生气觉得他不服打了,只好仰头呼噜几下便吞了下去,一股热浪从食道滚入胃里。胸口一路都像是着了火。


还未来得及吸一口凉气中和嘴里的灼烧感,便被从床上跳起来的景朝一把夺去了手中的碗盅,粗暴地拽住衣领便往洗手间的方向提溜过去。


景夕吓得连呼吸都滞住,一点不温柔的动作让他臀上那些饱受捶楚的藤条伤死灰复燃了,短短的几步路便疼得少年两眼发黑,好不容易站稳身子又被一巴掌拍在光溜溜的脖子后头,差点一头栽进大理石台盆里。

“漱口啊!”景朝的声音是毫不遮掩的愤怒,见少年还愣着不动,索性就将装满水的杯子送到了人嘴边,扣着下巴便仰头往里灌。


冰冷的凉水有一半顺着下颚滑至胸前,另一半溜进景夕仿佛被点了一把爆竹的口腔内的,灼烧感得到瞬间缓解,清凉的触感让他不再抗拒,接过杯子自己漱起口来。


满满的马克杯见了底,再要去开龙头,却被景朝递过来的带着霜的冰水拦住,他面色沉冷,蓄满了怒火,“喝一半。”

哥哥不善的神色叫少年有些悻悻,喝水的动作像是点了十六倍速慢动作,可是再慢也终有喝完一大半的时候,瓶盖盖上的刹那,他预感的事情还是如期发生了。


熟悉的大手狠狠压在景夕僵直的脊背上,迫使他弯腰撑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毫不留情的巴掌便紧接着砸落下来。没有藤条尖锐凌厉的触感,景朝的手上还挂着方才灌水时留下的水珠,清脆响亮的巴掌声让少年骤然被浓浓的羞愧掩埋。


“你到底几岁了?!吃饭喝水还要人吹好了喂你嘴里吗?!”


不知是这训斥太过严厉,还是挨巴掌这种小孩子待遇太过没脸没皮,景朝足足打了十几下才意识到,那“滴答滴答”的水滴溅落声,并不是因为水龙头没来得及关紧。

巴掌稍一停顿,趴着的身子便猛然转身过来,树袋熊似的扑到了景朝身上,“哇”的一声,“哥!你吓死我了——哇啊——你别,别这么凶啊以后——”


温热而潮湿的少年气息迎面扑来,熟悉,却也陌生。


儿时挨过家法,不上药不安慰不穿裤子都可以,总是要抱着哥哥哭舒服了先;在二叔那边受了委屈不能顶嘴,跑来自己这儿也不敢有任何抱怨,只静静埋在肩头大哭一场后,擦干眼泪吸着鼻子写检讨。


“吓……吓死小夕了……”


断断续续的哭诉将景朝从回忆中拉回,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垂落身侧的手掌,轻轻拍在弟弟颤抖的脊背上。


一下,两下……


抱怨着,“出息。”



———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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