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酒蛋泥

你必须永远正确。

《杠杆》4



季杭说这句话时的语气,让安寄远很容易就想起来当年季杭的经典语录:我都没用力。


他不是故意说反话,也没有要刻意营造恐怖氛围,只是简简单单陈述——


我打你的时候都没用力,所以你不该这么疼的。


你是犯了错的人,所以不该坐在这里玩手机,当去墙角面壁跪省。


这之间,仿佛是这世间最简单直白的逻辑关系,犯错了就要自己学会反省,反省时需要规矩虔诚,自然不是太舒服的事情。安寄远这么大了,在家法下辗转快三十年,还是没习惯,还是会在季杭不算严厉的提醒下,脸唰地一下红起来。




扭伤的脚踝虽然没有夹板固定,但关节活动还是严重受限,季杭出门前给他拿了个凳子,让他跪在凳子上,小腿悬空,这样脚踝便可以自然下垂,贴心得很。


前二十分钟的时间,安寄远跪得很端正,屋内没人,他还是态度好极了,像十几岁时犯错也认错的少年,越想,越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这几年也不是完全没有过这种小伤小痛,他生活作息不好,还挑食,几乎每年都要得一次肠胃炎,反复厉害的时候甚至还需要住进消化科的病房。好在他有一个同医院同科室工作的主任当哥哥,不用担心工作空缺会给他带来什么影响。


但是,心疼也是真的心疼啊。


安寄远看季杭揽过他名下所有患者和手术的疲惫模样,会内疚、也会反省,会想起每次辗转反侧后短暂的清醒,季杭那张紧绷的面容——


想替你分担,不惜疲累。


这种意愿,是亲人之间质朴的牵绊,是相互的。




跪了有半个小时,安寄远从凳子上蹦哒下来,跳到季杭桌边拿了纸笔,斟酌一番,还是选择将右前臂垫在桌上,弯腰写起检讨。今天住院患者不算多,好几个都是下午入院明天手术的,查房应该用不了多久,安寄远估摸,检讨写完,季杭也该回来了。


然而,等安寄远写完,又回到凳子上端正跪好,眼看夜幕都垂了下来,措辞诚恳的检讨在办公桌上躺得孤孤单单,办公室的门始终没有响起。


跪一会儿?


说得好听。


五六七八会儿都不止了。


安寄远心里泛起嘀咕,身后的门霍然打开了。


季杭脚步有些着急,并没有搭理跪姿端正、态度良好的安寄远,一句话都没说,便径直坐到了办公桌后。大概是有一秒多的愣神,紧接着便是纸张被掀起的清脆响声。


季杭直接将他的检讨拍在了一旁的文件堆上。


随着键盘上上下下的敲击声没有丝毫停顿地响起,安寄远终于认知到了这个现实,季杭不准备看他写的检讨了。


打印机哼哧哼哧地嗡鸣,勤勤恳恳在这夜间办公室里吐露出粉墨香味,安寄远难以避免地委屈了。


“跪不动了吗?”季杭的声音突然响起,比刚才更冷了些。


安寄远没答,手边的小动作却停住了。


季杭也不追究,他像是很忙的样子,录完一段病程,直接抽过打印机里的纸张,再次出门,安寄远甚至不确定,他的目光有没有奢侈得在自己身上停留过半秒。


他回头看了眼,洋洋洒洒两大张检讨,安静躺在桌上。


这下,安寄远委屈大了。


说好跪一会儿的,起码也有两个小时过去了。中间季杭进来这一次,半句话没跟他说,甚至看都没看他乖乖巧巧写完的检讨。


这合理吗?


安寄远又跪了有二十分钟,终于气不过,忿忿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膝盖已经磨出红肿来,双腿也没了力气,靠撑墙在勉强站稳。安大主任是真的很久没有受过这些气了,他跳到季杭桌边,将写完的检讨唰地掀起,直接扔进了第一个抽屉,重重合上。


于是,季杭半小时后,终于忙完一个情况突变的患者,回到办公室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墙角的凳子摔倒在地,记忆中的检讨书不见踪影,原本应当跪省面壁的安寄远,则歪歪扭扭趴在他里间休息室的床上。像是睡的也并不安稳,眉毛微微蹙着,透过纤薄的眼皮,还能看见小幅度转动的眼珠子。


安寄远从小睡姿清奇,而在他所有清奇的睡姿中,他最喜欢趴着睡了,手臂和双腿还要以各种奇妙的姿势向外延展。




季杭当即冷下脸。


“小远。”季杭声音轻,却不温柔,甚至隐约还能察觉到有棱有角的不满,“小远。”


熟睡的安寄远,眉头蹙得更加紧了,对季杭的唤醒感到不耐烦。


季杭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他后颈的软肉,用了点力,“小远,醒一醒。”


埋在枕头里的鼻腔后,发出一个明确表示拒绝的单音。


季杭直切正题,“压到锁骨了,不能这么趴,翻个身再睡。”


趴着的身影并没有分毫反应。


“换个姿势,听见没?”季杭的语声又沉了些,带了刻意的威吓,“快点,不然我动手了。”


迷糊中,安寄远终于吐出一个字——


“烦。”


季杭愣了一秒,彻底冷下声音,“安寄远。我跟你商量着说话没用?”


有用。


怎么没用?


安寄远的身子先是僵硬着一哆嗦,而后终于不情不愿地用左手撑着床,翻了个身平躺过来,脑袋嫌弃似的侧到另一边去,眼睛全程都没有睁开一条缝,眉头越皱越深,没有一丁点罚跪中途跑来睡觉的歉疚。


他是真困。


前两天晚上都因持续的疼痛几乎没怎么合眼,普通的镇痛药已经吃了最高剂量了,再往上要用精麻类药品,会嗜睡,肯定不行。今天下午才好不容易没那么疼了,至少能安安稳稳连续睡上几个小时。


所以,季杭这会结束工作回来时,安寄远确实是迷糊在梦境边缘,不是装睡。只是,这个时间点入睡到底尴尬,他醒来这会儿,点亮床头柜上的手机,凌晨三点十五。


人一旦醒来,各种感官意识也会随之复苏。


安寄远缕了缕昨天下午至晚上发生的事,脑壳瞬间就疼了起来,习惯性解锁手机确保科室里没人找他,再躺回枕头上也睡不着了。


感官,当然也包括膀胱内的压力。


季杭安安稳稳睡在床的另一侧,背对着他,睡得规矩。安寄远有自知之明,凭借他现在去上厕所的动静,不跳出几步,季杭肯定要醒,他都能想象到季杭面无表情地抬头睨他,问他,睡得可好?


“要去厕所?”


安寄远吓得一哆嗦!惊恐地看向身边季杭的背影!


“你不至于去厕所还要我扶吧?”季杭被吵醒,嗓音带着些睡梦中的低沉。


安寄远翻身用单脚跳起来,“不用!我当然不用!”


休息室的床其实不大,两个180以上的成年男子睡显得拥挤,可季杭天亮后就是满满一天日程,得要找个地方躺一会。


为什么不回家?


因为太晚了,他打不到车了,而御用司机跟个残废人似的躺在他身边需要伺候。


为什么不自己开车?


时隔那么多年,你们忘了?

他的驾照自从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家里小祖宗离家出走时需要他亲自去找,一路违章扣完分后便再也没有补。


上完厕所回来,季杭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床头的灯打开着,是淡淡的暖黄色,在季杭垂落的侧脸上打出一层毛茸茸的光泽来。安寄远这才发现,床头柜上还安安稳稳躺着他一千多字的检讨书,很明显,被季杭当作睡前读物了。


“还睡吗?”被吵醒的状态当然不如自然醒的好,季杭的上下眼皮还微微有些睁不开。


安寄远站在门边,闷声答道,“我不了,哥再睡会吧。”


季杭直接忽略后半句,他抬手点了点桌上的检讨,逆着光抬头,“不睡就聊会儿,站过来点。”


安寄远听话地扶墙蹦哒了进来,有意无意地,膝盖还微微蹭着季杭的腿侧,视线垂落着,一副任凭发落的样子,可却说,“有什么好聊的啊,我检讨都写完了。”


季杭也不怒,只是随手将检讨拿在手里,“那就说说,你都写了什么。手都这样了,还能忍痛写出这一千多字来,想必也是犯了不少错。”


安寄远噎住。


写时酣畅淋漓,尤其是想着季杭一下飞机就要替他上门诊,紧接着又是喂饭又是帮忙洗头,明天排在自己手里的手术,也顺势就转到季杭手里,不出意外都要在手术台呆到十点……可是,安寄远后面就委屈了呀。


季杭晾他一个人,说好的“跪一会儿”变成了跪几个小时,即便中途有进门来看,也对他的检讨熟视无睹,安寄远哪能不委屈?


他从小就最爱委屈。


“哥不是早就看过了吗?”安寄远闷声道,“还要我说什么。”


“说你的反省成果。”季杭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严厉,他将那张薄纸掀在安寄远胸前,眼神冰寒地向上凝视,定定等他接,“忘记自己写什么了?那就读两遍。”


骤然笼罩下来的气场让安寄远苏醒才不久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他皱起眉,抬起尚且健全的左手捏住检讨的一个边角,想要接过来,却被季杭在纸张另一边持续拉扯的力量对抗着。安寄远迷惑地将目光探去。


季杭难掩不满,“你的右手能写一千字检讨,连最基本的待人接物的规矩都遵守不了?”


安寄远愣了愣,随后抿住唇,用双手接过来检讨,一道冷汗滑过鬓角。


一目十行的阅览让安寄远刷新了脑海中还算新鲜的记忆,可季杭的较真和严厉仍旧让他感到委屈。安寄远捏着纤薄的纸张,一动不动立着。


“读。”季杭淡声吩咐,“读出声来。”



哼。



安寄远腹诽。


又不是十几岁的孩子。



他凝起眉头,偏过脑袋,直接道,“不读。”




……




【点彩蛋解锁又菜又爱玩的成年🦁️】



【乱七八糟的奇葩事情出了一桩又一桩,害得我最近忙得上老福特上QQ都少了。不过大家不用担心,也不用来我提问箱轰炸试图戳戳看我还活着吗……还能写文就不是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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