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酒蛋泥

你必须永远正确。

安小淮和季爸爸【4】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让医生们安心工作没有后顾之忧,B大附小离附院真的就只是一条马路之隔,步行距离都不到十五分钟。

开学之前季杭就牵着儿子的手走过好多遍,进了住院部的大门,安淮便更是熟门熟路,小小的身影背着书包挤进电梯,一路就到了爸爸所在二十七楼的办公室。

放学后来季杭科室里做作业,再一起跟爸爸或小叔回家,已经逐渐成为了安淮小朋友的日常。


“慧姨好!萧伯伯好!”

小孩儿的长相随了父亲,正太似的小脸到处都惹人喜爱,再加上季主任家学深厚,安淮在外头一向懂礼貌讲规矩,说起话来虽然还带着些奶声奶气的稚嫩,但丝毫不扭捏做作,科室里的医生护-士看见他都忍不住要揉一把那果冻似的小脸蛋。

“安淮放学了呀,”叶慧隔着护-士台站起来同小孩儿说话,“你-爸爸还在手术室呢。”

小孩儿不是内向的性格,扯开嘴回了一个笑脸,“那小叔在吗?”期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浓黑浓黑的眸子像是一对闪着光的水晶棋子。

“应该在,刚还看见了。”叶慧从护-士台底下扒拉着些什么,一会儿再探出头来,手上多了一小包旺仔小馒头,“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科室里的叔叔阿姨们都很喜欢自己呢,可是爸爸跟小孩儿约法三章过……

“谢谢慧姨!不饿。我去找小叔啦,慧姨一会见!”背着书包,一溜烟儿跑开了。


然而小家伙的脚步还没来得及撒开多远,便“咚”的一声撞上了堵人墙,安淮慌慌张张后退两步,捂着脑袋抬头,“唔,对不……小叔!”

下午的病房里人流少了,安淮起跑的速度还不慢,这一下估计是给撞疼了。

早都褪去稚气的安寄远神色里秉承了几分哥哥的严肃凛然,皱着眉蹲下身去看那光洁的脑袋,额头上印戳似的烙上了一摊红印,估计是撞上自己白大褂口袋里的钢笔了。

“知道疼了吧,在你-爸眼皮底下还毛毛躁躁的。手拿开,小叔看看。”

也不是娇气的小孩儿,安淮无辜得笑了两声,伸长脖子探去安寄远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小叔是在查房吗?”

安寄远站起身,顺手打乱小家伙茶壶盖似的头发,“嗯,你先去写作业?”


自小在医·院长大的孩子,对科室的布局结构和日常程序已是非常了解,给自己半空的水壶里灌了水,便独自坐到住院医办公室中间的会议桌上,放下书包拿出作业写了起来。

哥哥姐姐们都在查房,办公室里不吵不闹的,小孩儿写字的声音沙沙响。

学业上,季杭对孩子并不严厉,安淮的乖巧和自觉,很大部分都是父亲从小到大潜移默化,言传身教影响出来的。

刚上学才没几天,便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和习惯,学校留的作业基本都在回家前便能写完。吃过饭陪妹妹玩乐一会儿,自己睡前看会书写点字偶尔玩个游戏,生活过得极其有规律。

“哟,安淮来了呀!”

小家伙握着笔端抬起头来,露出灿烂的笑容。

“峰哥哥,月姐姐,江叔叔……”


晚查房一结束,办公室内便涌满了人,安淮一个一个打过招呼,又低下头和那磨人的奥数题作斗争,今天的题好像有些难了,就连门口家属响亮的问话声也无法打扰到小孩儿。

铅笔的尾端在肉嘟嘟的脸颊上戳出一个洞来,时不时在演算纸上画上两笔,就又碰到了瓶颈。

医生哥哥姐姐们分散在办公室的四周,对着自己的电脑敲打起来,似是约定俗成过一样,没有人会来打扰小孩儿写作业。

所以,安寄远一靠近,安淮便警觉得抬起了脑袋,“小叔。”

“嗯。”安寄远点点头,在小孩儿身边的位置坐下,扫了一眼他拢在小臂下的本子,道,“写完的先拿过来。”

“哦。”


兄弟二人在科室里,谁有空便会给安淮检查作业,季杭手术下迟了,安寄远便自然先替侄儿把关了。

小孩儿的字规规整整,一看便是从小盯出来的,语文的生词本写了满满两页,英语的句子翻译也没什么大问题,漏了一个复数,安寄远只用手指轻轻一点,小家伙便吐了吐舌头加了上去。

最后才看向他压在手下的数学习题册,五分钟了,还是停留在那道题上。

安寄远托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右手习惯性地转着笔,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可安淮却被身侧斜斜瞟来的那道目光看得有些着急了,本就因为做不出题而挫败的耐心慢慢耗尽,铅笔在本子上写下几笔又狠狠擦去,反复几次,那空格处的纸张都被磨得只剩薄薄一层。


安寄远看着小家伙额头上都急出一层薄汗来了,伸出两只手指从脖颈儿后的衣领里探进他后背,果然,汗津津的衣服都湿了一层,“外套脱了,不知道热的吗?”

九月份的B市还算夏天,小孩子又比大人更怕热,安淮嘴里说着不热,却还是起身脱了校服的外套,就着自己胸前叠好,才又悄悄打量了小叔一眼。

安寄远顺手抖了抖小家伙贴在后背上的T恤,这次直接抽过他的练习册,“我先看其他的。”

幸好,耗着的那题是最后一道,安寄远拿过本子细细从头往下看,小学生的数学作业还不用他动笔演算,不多久便到了最后……经典的鸡兔同笼。

“这个,上次讲过吧。”


安寄远并不是一个严厉的小叔,跟侄子打闹起来经常没大没大,有时候需要季杭瞪起眼来,安淮才恋恋不舍从小叔背上翻下来,脸上却还是憋不住嬉笑。

可是,小叔是一个极其认真的人。偶尔看到自己笔迹潦草,便会默默拿过橡皮将那些看不入眼的字擦得干干净净还给自己;讲题的时候总耐心等着自己把分解步骤,一步一步记录下来;洗手没洗到规定时间就定然不会让自己离开;知道自己喜欢网球便整理了厚厚一叠初学者入门技巧……

安淮低下头,刚刚修剪平整的指甲抠着铅笔杆,小小的虎-牙噙着嘴唇,心虚着,“嗯。小叔好像讲过。”

“好像?”安寄远笑了,“就上周末的事。”

小孩儿蹭过去默默将本子又抽了回来,放在自己面前紧紧抿着嘴又看了遍题目。


从小便是好胜心很强的孩子,不管是游泳网球这种竞技类运动,还是参与逻辑运算或语言知识类课堂,总有着一股子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天然自带的争强好斗,和不知遗传自谁的倔强气性。

所以,安寄远根本不用多说,讲过的题还做不出,孩子本身就足够羞愧了。

“慢点想,不着急。”站起身来揉了揉孩子软绒绒的后脑勺,“你-爸还要有一会儿才能下来,吃过晚饭后小叔再来问你。”


安寄远刚刚走出办公室的大门,三两个相熟的住院医便围了过来。作为季主任的儿子,安淮大概最不缺的,就是家-庭-教-师了,只不过,水平有些参差不齐罢了。

“什么题不会呀?”

“嗯?这不是做得挺好的嘛。”

“哇,安淮你的字越来越好看了。”

“这个题……好熟悉啊。”

“那么简单,设xy啊!”

“你笨啊,小学生哪里学过什么xy!”

“那还能怎么做……诶?上网搜一下吧!”

安淮失落的小眼睛里瞬时闪过一抹光亮,可马上又被那稚嫩的理智强压了下去。


季杭从前给他布置作业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把答案撕下的,小孩儿从小便明白“不知为不知”的道理,更了解父亲绝不能忍受欺骗的原则,自然是不会轻易挑战。

可是……小叔明明讲过的题,怎么那么快就忘了,如果还不会,小叔会不会有些失望?

孩子毕竟是孩子。

“诶!找到了找到了……安淮快过来。”白大褂下的大男生坐在电脑前朝着小孩儿招手,“就是这个,你把数字改一下就好了。”

安淮紧抿着嘴唇眼神闪动着……我就看一眼,只要知道第一步,就可以想起来的,嗯,看一眼就好了!


“谢谢锋哥哥。”小家伙拿着本子和笔就跑了过来,手里的东西抱在胸前微微鞠躬。

“不客气,”男生推了推凳子,索性就托着安淮的腋窝将人抱了上来,“你坐着写,不着急啊。”

安淮将键盘往里边挪了挪,本子放在电脑屏幕前不多大的那块地上,抬头细细看了起来。

明明是很简单的题目,可这号称全网最全注解的站台竟是有些废话连篇,从题目的分型开始说起,如何理解考点又说了大半页,其中还掺杂了好多根本不认识的字。

眼看马上就要到关键处了,安淮的小手覆在鼠标上,滑动中间的转轮将网页往下拉,答案竟是又藏在另一个链接里,有些无奈地点了一下,网页加载的速度令人很是汗颜……

“安淮。”


无比熟悉的语调和发音方式让小孩儿的动作瞬间僵住了,带着五彩卡通图片的动-态-网页才逐渐在他视线里加载出来,可是安淮的视网膜上,却只有从电脑屏幕上映射出来的笔挺身姿。

季杭声音很沉,“你在做什么?”

小孩儿吓坏了,几乎是从凳子上摔下来的,绊到蹬腿便踉跄一下差点儿就要倒下去,幸好被眼明手快的季杭一把拽住。

只不过原本就蹙起的眉头更紧了,却还是弯腰替小家伙拍了拍裤子上蹭到的灰,“自己站好。”

安淮无措地噙着嘴唇,眼神徘徊在父亲藏蓝色的洗手服上,睫毛上下一挥动便是抑制不住的惶恐漫溢了出来,声音极小地叫了声,“爸爸……”


季杭往后退了一步,斜斜地靠在身后的会议桌上,定睛看了看电脑屏幕,又将视线挪回到孩子身上。

“那个,季主任。”年轻的住院医自季杭进门的那一刻便被这冷冽的气场怔住,原本嘈杂的办公室都静谧无声起来,直到这一刻才勉强吐出半句话来,“季主任,是我让小朋友查资料来着……”

淡淡一个不带分毫情绪的眼神扫过去,便宛如冰封的刀光冻住了男生到嘴边的话语,季杭再次朝安淮看去,“约法三章的时候,跟你说过什么?”

“对不起,爸爸……”孩子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大概是因为那么多相熟的哥哥姐姐们在,更觉得羞愧难当。

两只圆圆的耳朵红得像煮熟的河蚌壳。


季杭不动声色地敛起些气场,伸手呼噜了一下儿子的脑袋,语气没刚才那么硬了,“爸问的是什么?”

安淮这才鼓起勇气抬头去看了眼爸爸,脸色分明很冷,可脑袋上残留的温度却是真真切切的。

于是,复又垂下头,可怜兮兮地小声道,“爸爸说,办公室里的任何东西都不能随便碰,尤其是,电脑。”

“那个,季主任,是我——”

“是你太闲了。”季杭直接替人讲完了后半句话,“你手上最近的十份病历,整理好明天七点之前交到我办公室。”

还来不及等安淮品味那话中的意思,便听爸爸对着自己说,“书包理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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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主任的约法三章,还是很合理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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