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酒蛋泥

你必须永远正确。

淋漓(15)

         

  

  安寄远安抚完苏蕴回到神外时,只剩颜庭安一人独自在护士站帮忙收拾监护仪。

  

  “哎哟,颜主任,您赶紧放着吧。”护士长小碎步跑来,试图按下颜庭安正缠绕血压袖带的手,“这点小事让实习妹妹弄就好了。”

  

  “我也是顺手。”颜庭安依旧如沐春风,完全看不出才和师弟生了这么大的气,眨着半带笑意的眼,“实习妹妹也辛苦了,记得去休息室拿奶茶哦。”

  

  实习妹妹都是二十出头的大孩子,被颜庭安笑着一瞥,脸上就晕出了粉红,屁颠屁颠跑去休息室了。

  

  颜庭安看见走廊尽头的安寄远,招手叫人过来的同时,又和护士长寒暄,“小杭年纪长了,脾气也跟着长了不少,这些年多亏护士长多包涵。”

  

  护士长低低笑了笑,从前季杭在科室惹什么事,颜庭安总会大包小包来神外探班,如今这风气居然波及到了安寄远身上。

  

  护士长在神外这么多年, 这点人情世故是基本功,即刻会意,“颜主任放心,我会和妹妹们说的,这事绝不会传出去的。况且也谈不上包涵,季主任这性格还是很容易摸透的,一是一、二是二,也就脾气急了些,不会和我们搞歪肠子,这样的主任大家都巴不得。”

  

  安寄远走来,刚好听到这半句话,恭恭敬敬和护士长道歉又道谢,乖巧的承接下护士长劝他好好休息、按时吃饭的的关心话,等人稍稍走远了,便迫不及待地转向颜庭安,“我哥呢?”

  

  颜庭安嗔怪地看了眼安寄远蒸腾着慌乱的神情,兀自往前走着,“现在知道着急了,刚才怎么连一句认错的话都憋不出来?”

  

  装晕的这十几二十分钟里,安寄远完全没有思考过后果,他的全部精力都投放在了如何维持不被发现的现状上,如果还有一丁点多余的精力,那也用来偷偷揣摩季杭心疼和着急时的神情。

  

        根本没有想过,如果被发现了,会怎么样,要如何应对。

  

  所以,当安寄远发现季杭的愤怒远远超乎他的想象时,他无疑是惊慌的、害怕的。

  

  更何况,那愤怒里还掺有失望。

  

  安寄远快走几步,挡住颜庭安的去路,倔犟的眼神不躲不闪地迎上来,“庭安哥,你不能打我哥。”

  

  可是,即便安寄远自身难保,他仍会不自量力地对颜庭安张牙舞爪。

  

  颜庭安眼神一凛,敛起如沐春风的笑意,将安寄远一把拽进走廊边正空着的家属谈话室里。

  

  才关上门,就拎着安寄远的胳膊将人转了一百八十度,完全不容人有反应的余地,抬脚就踹上了安寄远伤痕累累的屁股上!

  

  “啊——庭安哥!”安寄远被踹出一个踉跄!“你这人怎么说两句就动手啊!”

  

  也是巧了。

  

  这谈话室里空空如也,偏偏门口的花瓶里插着一根格格不入的鸡毛掸子——

  

  颜庭安一把抓起,不留情面抽落,“你跟谁说话呢,谁惯的你在这种时候还敢跟我蹬鼻子上脸?你哥好脾气,还让你自己想想究竟做得对不对,你想不明白是不是?想不明白你裤子t了撅这,我教你。”

  

  虽是教训人的凶狠措辞,可这番话说得极其稳重深沉,居然连一个感叹号都加不上。

  

  “庭安哥,别打——额啊!”今天还有100下没挨呢!

  

  鸡毛掸子狠戾地叠加在旧伤上,唤醒戳心的疼,安寄远被打得有些委屈。这委屈还没来得及酝酿到表层的情绪里,立刻又被颜庭安不可抵挡的气势搅浑了所有情绪。

  

  “你以为明知你是装的还不揭穿是好玩吗?”颜庭安低沉的声音带着一股难以忽视的压迫感,“你学不会为自己负责的后果,就是你哥需要为你的所作所为负责,包括社会责任、家庭责任、训诫责任。看不惯了?我说了,看不惯就退回三年前——”

  

  “我哥说你胡说八道!!不可能的!”安寄远和个陷于威胁的小动物似的,不经大脑的将季杭给卖了,“想都不要想!”

  

  颜庭安突然就很烦这两兄弟。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颇有深意地道,“你不是问我你哥去哪儿了吗?”

  

  安寄远狐疑地盯着颜庭安。确实,这是他问出口的问题。但此刻的颜庭安,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善意解答他疑惑的模样。

  

  颜庭安淡淡收回目光,称得上优雅得将鸡毛掸子重新插回花瓶里,“你哥去小硕那里了。”

  

  安寄远肉眼可见的一个怔愣,方才眼底散出的呲牙咧嘴的光芒,骤然黯淡了。

  

  颜庭安意味不明地笑,好心解释道,“谁让弟弟不省心,脾气那还么大,教训几句就要翻脸装晕,不如学生懂分寸、明事理、专业能力也强。”

  

  

  

  

  季杭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的时候,每一条肌肉纤维都写着严冷肃穆。

  

    “有成文的制度吗?”简单一句询问,听起来都像是卫监来检查的。

  

  乔硕像个小翻译,“护士长,我老师想看看我们的备用药物管理制度。”

  

  B大附院的药品管理制度是院级的统一制度,各科室内基本都遵照这些基本条目,不会自找麻烦多去增加自己的管理负担。

  

  相比较下,乔硕如今所在的以神经科为特色的私立医院,无论是基于人脸识别的取药系统,还是每个药品上专属的识别码,都代表着其整个体系的药品管理,都比B大附院要更加严密。

  

  被耍的头头转、差点要把安寄远推去ICU插管的季杭,是生气了,也着实有些失望,但他并没有时间去沉淀情绪,他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

  

  叮、叮、叮、叮——

  

  “老师,安全带。”乔硕将车开出地下车库,扭头看季杭正埋头放大手机相册里偷拍的制度页照片,提醒道,“别看了,我们这里出去堵车很严重,一会儿晕车又要骂我车技不行。”

  

  乔硕原本已经在下班路上了,又被季杭一个电话喊回医院,电话里听闻老师的口气不对劲,打安寄远电话没通,又去问了原先在B大附院的同事,才略微对事态有初步了解。

  

  季杭不看手机了,但是车内的温度不知怎么,骤然就低了下来,迫使乔硕抬手将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

  

  他磕磕碰碰劝,“老师,其实我做院总那会儿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吃科里的布洛芬跟吃糖似的。”

  

  季杭系好安全带,幽幽看他一眼,“很光荣?”

  

  乔硕陡然攥紧方向盘,坐姿也挺拔起来,“没有。不敢。”

  

  季杭转向窗外。

  

  红彤彤一片尾灯,映衬在B市流光溢彩的夜景里。

  

  季杭轻声问,“你知道他用了些什么药?”

  

  乔硕只觉得今天的空调可能是冷却剂过剩,他抖了抖身上的毛,小声回复,“不就是6542,西替利嗪这些吗?布洛芬肯定少不了吧?”

  

  季杭不置可否,“不管是什么药,都不能随便往自己身上用。你也是,以前的就不追究了,以后要是被我知道——”

  

  季杭没有说完,深邃阴冷的眼神已足以威胁。

  

  拥堵的交通和固定的风景,让车内的气氛更加压抑了,乔硕按着季杭的喜好随手切了几首歌,终于停在一曲缓和的钢琴纯音乐上,等季杭的眼神微微垂落,眼皮下酝出几分疲倦,才换个角度劝。

  

  “小远也不容易,我听我同学说,最近很多德高望重的主任教授都遭殃了,尤其外科,本来医保改革就大家都挺难的了。”乔硕小心翼翼,“越是这种时候,有原则的人压力越大,反倒是那些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医生,最容易自保了。”

  

  季杭冷冷撇了他一眼,“不妄他叫你一声师兄,还在为他开脱。”

  

  季杭不是不明白安寄远压力大,但他也一向不喜欢追求理由和借口。

  

  院总就敢用吗啡,等升到主任了不该成立犯罪集团了?

  

  “嘿嘿,我哪有。”不多不少,季杭的一句软话就能吸纳乔硕所有的小心翼翼,他陪笑着道,“我是猜想小远肯定被老师训傻了,老师你一生气,他就愣愣不会说话只顾着挨打挨骂了,什么话都很会往心里去。”

  

  “不该骂还是不该打?”季杭凌厉了一个晚上的眼神终于柔和了一些,疲惫了不止一些,“他如果不是安寄远,不是我弟弟,我根本无所谓他给自己用什么药、用了多少次。我看到也会当作没看到,只要他做好一个住院总的职责,可以维持科室的日常运作,我懒得管他用什么手段,不给科室添麻烦就好。”

  

  乔硕听季杭这么说,才心下了然,这事并没有到电话里听人转述的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他放松紧绷的脊背,轻笑着道,“怎么可能有这种如果?”

  

  怎么可能?

  

  我若不是你的弟弟——那我不自在吗?!

  

  无心的玩笑精准踩在季杭的雷点上,季杭闻言,倏地炸出阴冷的压迫感,想到安寄远还没给答案就敢在他面前假装晕倒来逃避,眼神骤然如猎鹰般狠戾起来,前所未有的冰冷犀利!

  

  “乔硕,你敢撒谎骗我吗?”

  

  乔硕猛然一脚刹车!停在由黄灯跳转红灯的路灯前。心跳如马蹄般狂奔不止。

  

  连续不止的喇叭声诉说着后车的极度不满,而此刻的乔硕没有心思探出车窗回身骂人,他被季杭突如其来的气场压得死死的。

  

  努力在混乱不堪的脑海中搜刮着最近自己的所作所为,好不容易完成检索,红灯也变绿了,乔硕在催促下起步,答得颤颤巍巍,“老师,小硕哪敢啊,借我安寄远的十个胆子小硕都不敢和老师撒谎……”

  

  季杭咄咄的眼神缓缓黯下去,再次融进夜色,“不敢最好。”

  

  过了很久——

  

  “信任只有一次。若真要和我撒谎,那就必须谨慎利用这仅有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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