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酒蛋泥

你必须永远正确。

淋漓(20)


  

  午休的时候,席鹤来了。

  

  安寄远像个犯了错的小鸭子似的跟在季杭后头进办公室,正思考上午的手术表现符不符合惩诫期中“随时做好受罚准备、专心承诫”的标准,谁料,一开门,季杭办公室的会客椅上坐着正在抓紧每分每秒办公的席鹤。

  

  “嫂子?你怎么来了?”安寄远又诧异又惊喜。席鹤和季杭结婚好几年了,嫂子出现在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

  

  席鹤一点不客气地瞪了安寄远身后的季杭一眼,抱怨道,“给你哥送东西来的。出差一个月回来就住医院还有功劳了,连抽时间回家的空都没有!”

  

  季杭是飞机落地后放了行李就直接赶来医院的,当场撞见安寄远给自己注射违禁药品,酣畅淋漓一顿狠揍训斥,打的安寄远差点去见亲爹。那晚,安寄远迷迷糊糊沾枕头的几个小时,季杭几乎一动没动过盯着监护,他害怕教科书以外的药物反应,也怕自己下手太重,更害怕,这次没有能力替安寄远善后。

  

  隔天,盯完安寄远手术便直接去精卫建档,在听到精神科医生认定自己自诉的情况尚且不能算做药物依赖才算松了口气。回到科室先和顾平生坦白又一起商讨解决方案,官方措辞才宣布就换来安寄远演技派的装晕,演技纯熟到帮季杭再一次温习了十多年前心脏狂跳的濒死感。惩罚没有全部完成,倒是真疼得安寄远呼碱了。再加上针灸前后的动情哭闹,季杭别说回家了,离开半步都心有余悸。

  

  安寄远回想这两天的点滴,不禁愧疚低头,可视线一个落差,刚好撞见稳稳躺在席鹤身边座椅上的东西。

  

  二十一世纪,是送什么东西,季杭偏一定要让席鹤亲自跑一趟?安寄远心中暗道奇怪,目光也不禁多逗留几秒。

  

  帆布袋子里隐约能看见一副长条形的木质盒子,小臂长、掌心宽,盒身的木头,纹理清晰低调,透出上好的成色,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隐隐的光泽。

  

  安寄远觉得,自己肯定在哪里见过,但又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思量期间,席鹤已经放下电脑走上前来,“怎么回事小远,你胳膊上的伤哪来的?”

  

  音量逐渐变大。

  

  “脸上……是你哥打的巴掌吗?啊?!季杭!你怎么又打你弟弟?!”

  

  季杭不奇怪席鹤的反应,确实这也是近期安寄远挨的最重的一顿打了。他面色冷沉地往里走,看都不看一眼快要钻地缝的安寄远,顺手就将席鹤带来的袋子拎走放到办公桌后,“我怎么又打他?你自己问他做了什么,该不该打。”

  

  安寄远已经从方才见到席鹤的兴奋中走了出来,被季杭不痛不痒戳了一句,脸色涨的通红,站在原地局促地像个孩子,“嫂子,是我该打的。”

  

  季杭止步,冷声追问,“自己跟你嫂子说,做了什么?”

  

  这种当着训诫者的面和第三人陈述错误的情景实在太过羞耻,安寄远脸红得和成熟的柿子一般,声音简直媲美蚊蝇,可到底还是让席鹤听得一清二楚。

  

  席鹤侧耳听着,神情从疑惑到惊讶到愤怒,不过就是十秒钟的时间——

  

  “啊!嫂子!疼!”

  

  安寄远继而便感觉到了后背伤痕累累的某块肉被席鹤狠狠一拧,揪起来转了一百八十度,疼得两眼冒星,冷汗汩汩。

  

  “你要死了你安寄远!你是不是想坐牢!!知不知道偷用精麻药物是什么概念?!谁管你是不是医生是不是知道合理用药啊,放到全世界任何一个法庭都会觉得你在吸毒知不知道你个傻子!”

  

  背上藤棍打出来的痕迹还未消退,安寄远吃痛,本能躲闪,“啊,嫂子疼,疼疼疼!别拧了我错了!!”

  

  席鹤瞪眼斥骂,“现在说你错了来得及吗?你打进去的药能吐出来吗?!不知轻重!还好意思叫疼,安寄远你现在能自己直着走进来都是你哥打轻了知不知道!就应该把你脑袋打开花看看里面都装着什么浆糊!!”

  

  季杭对安寄远投来的求救目光不为所动,甚至想起上午的手术表现就更觉恼火,冷声斥责,“你躲什么?惩诫期什么意思忘了吗?你这还有一点点诚心受罚承诫的样子?站好。”

  

  最后两个字,落得重极了。

  

  安寄远本能立正站稳,差点就要将地板站出两个深坑来。

  

  季杭脸色依旧阴沉,训道,“你早上手术做得一点问题都没有吗?我叫你过来是来表扬你的?该做什么还不知道?”

  

  于是,安寄远再不情愿,也还是只能拖着沉重的脚步,请来家法,双手稳稳托住平举,恭恭敬敬呈到季杭面前,“小远因滥用药物被罚惩诫期,惩诫期内需时刻反省自身错误、谨言慎行、规范作为、小心行事,请哥敲打责罚。”

  

  安寄远太了解他亲哥了。

  

  木头就是木头,泡蔫了凉过一晚上就又是一根好木头。

  

  昨晚施针后任由他胡闹恨骂、鼻涕眼泪肆意涂鸦也毫无愠色是季杭的宠溺,也是他做哥哥却没有及时发现干预弟弟身体情况的内疚。

  

  可第二天清早,用藤条抵住他屁股,面色冷峻地盯着他灌下陆白开出的方剂,不论他如何撒娇耍赖也不退让一分,是季杭坚稳不容动摇的原则。惩诫期内需要他时刻反省自身、保持警戒,放到平常都已经不再受罚的错也会被拎出来敲打,更是季杭不会扭曲的规矩。

  

  以此类推,安寄远深信不疑,季杭是绝对不会因为自己昨晚声泪俱下的恸哭、而心软放弃针灸这条路的。况且,任何借助中医手段的疗法,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而需要依靠长期反复巩固。季杭是不喜欢中医,又不是傻。

  

  可安寄远又不是会坐以待毙的性格。昨天他不知情,被季杭瞒得死死丝毫不知道陆白来干什么,如今既然知道了,那固然不会让陆白的针再扎到自己身上了。

  

  怎么办,哥哥不心软,那只能另辟蹊径。

  

  “嗯。没关系,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不伤到人就行。嗯,嗯,好的……啊,稍等我再回你电话,你就先这么办吧。”

  

  “安医生?”下班办公室仍然繁忙如闹市,护士好不容易逮住在墙角低声打电话的安寄远,便静静等在跟前等他说完。

  

  昨天季杭刚在科室里扬言要安寄远引咎辞职,可口说无凭,任何文件处分都没看见。早晨护士长还让她不要多管闲事,年轻护士突然就有些犹豫,不知是不是问对了人,“不好意思打扰你打电话了,那个,6床的患者——”

  

  “有事吗?“安寄远抿嘴挂了电话,低头的瞬间偷偷觑了一眼护士的表情来判断她听到了多少自己电话的内容。

  

  幸好,应该没听见。

  

  护士手里还抱着没来得及放回去的血压计,“6床大妈早上腰穿后就一直说头很疼,我让张医生去看了几次了,也没什么说法,这会儿血压也高,高压有190了,你有空的话去看看?”

  

  安寄远回忆,“是化脓性脑膜炎的患者?”

  

  “对。张医生管床的。”

  

  安寄远止步,皱眉,“哪个张医生?”

  

  “张文斌。”

  

  挨打第二天的步履艰难对于安寄远而言并不陌生,但这一次究竟是挨得重了。惩戒期才刚刚开始,他已经想要给自己换一层皮了。患者从平躺的姿势向上看着他,居然不知道是白炽灯下的安寄远更苍白,还是自己更脆弱。

  

  大妈惨兮兮叫唤,“不会吧……医生,你别告诉我还不够啊……太疼了,我不想再挨一针了!”

  

  安寄远察觉出异常,“再?什么叫再挨一针?”

  

  大妈绝望地道,“就是那个脑什么脑脊液啊,你们不是说第一次没够吗?”

  

  安寄远心底咯噔沉了下去,“你挨了两针?”

  

  腰穿取脑脊液送检不像抽血这般简单,是个有创性较大的操作。临床决策是否有穿刺必要时,患者所需要承受的风险和疼痛都是需要包含在考量范围内的因素。安寄远不算是神经外科的新手,在科室那么多年,也只是听说过有人第一次腰穿没能取到足够的标本量,因而需要重新做一次的事情。

  

  每次听说,他都不禁联想,这种事情若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肯定不论客观情况,藤条都能打断了。

  

  可正如季杭所说,安寄远对他的下级医生,既不能用藤条,也算不上训诫。

  

  啪!

  

  金属病历夹裹挟着浓烈的火药味摔在张文斌的办公电脑前,直接在键盘上敲出一串乱码,还未下班的住院医们纷纷投来探寻又同情的目光。

  

  安寄远从上往下睨视男生,“六床的腰穿做了两次,为什么不汇报?”

  

  张文斌半握在鼠标上的手骤然收紧,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安老师,我……”

  

  “站起来回话。”安寄远沉声斥断。

  

  …

  

  …

  

  …

  

  戳彩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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