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酒蛋泥

你必须永远正确。

《开车》8


7去afd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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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当景夕捂着屁股三步一停得走向主驾驶的门时,刚刚扶上门把手的爪子是被哥哥一巴掌拍走的,“装什么装?后面趴着去。”



景朝车后座这个位置,景夕几乎没有坐过,一旦光顾,便是趴着的姿势。其实,如果可以忽略每次身后都带着坐不下凳子的伤,这个视角往前望去的哥哥的侧脸,还是足够叫人赏心悦目的。


明明是才比自己大了两岁的长兄,沉稳的气质却仿佛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开车的时候也轻轻蹙着眉。放在操作台上的手机提示音此起彼伏,却丝毫影响不到景朝的专注。哪怕是停在一分多钟的红灯面前,也至多只是从镜子里看自己一眼。


然后,每一次都刚好在看哥哥的景夕,就冲着人咧开嘴笑笑。


这么一笑,应该足足有一个星期,少年都没有再扶上过方向盘。


跟哥哥在公司学做事之后,几乎就没有再挨过这么重的揍,景夕在兄长大人清冷的目光下坐了不到半天,便实在忍不住使出自己讨巧卖乖的绝活来。


一声声软糯的“哥”加之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景朝只得无奈在他的办公桌上叠放了一个折叠桌让弟弟站着工作,得寸进尺的景夕站累了便又将电脑放回桌上跪在凳子上干活,每天总有那么几小时,趁着哥哥去开会的间隙,溜进里间直接趴在床上写文件,直到被景朝拎着耳朵拽出来。


一周后,景朝的御用司机又满血复活了。


弟弟开车上班的第一天,他便深刻地感受到,男孩子的脑子,真的是长在屁股上的。苦口婆心声色俱厉说一大箩筐,都不及狠狠一顿藤条来得有效。

其实,十六岁开始接触开车,已经不存在所谓的技术问题了。不论是距离感知,速度应用,或者停车倒车,景夕都能驾轻就熟,如今又生出额外的小心,便更显沉稳了。


景朝略略宽了心,对少年的管束便也松了些,然而,这样的宽心并没有持续太久……


景夕出车祸了。


那天,景夕是要送季杭去机场的。


纵横都是八车道的大路口,景夕的车稳稳停在停车线前一米,复杂的信号灯交错变换着,错综的行车线让人眼花缭乱,西南角驻留着一辆警用摩托,再加之天空明朗,风清云雅,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身边的季杭依旧争分夺秒得在看病历,景夕则是将眼神停留在不远处被母亲牵着过马路的小女孩身上,随着步伐上下颠簸的两个小辫子让他想起来远在伦敦的妹妹。


下一秒……砰!


猛烈的碰撞声在耳边炸开,身子仿佛要被甩出去似的向前猛然一冲,又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内,被安全带紧紧锁死在座位上。没有任何保护的脑袋不受控制得直直往前折去,原本扶着方向盘的手臂本能地护住额头才不至于一点儿缓冲都没有地砸上去。



胸口是季杭五指张开将自己钉在座位上的大手,景夕死死踩着刹车也没能阻止车被撞出去十多米远,幸好人行横道线上的行人稀疏才不至于伤及无辜。


整个过程,其实都不到三秒。少年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把景夕吓得昏昏讷讷的,大脑好似摔落在地上的豆腐,即便有颅骨的保护也还是被震得惊天动地。


“小夕。”季杭松开安全带,跪起身子来拽少年的胳膊,


“小夕?听到我说话吗?”


“嗯?……嗯。”


景夕愣愣地转过头,被季杭单手扶住了脑袋,少年第一次觉得眼前人的声音,低沉得如此有安全感,“别乱动。”


车祸发生的一分钟内,季杭已经为景夕做完了初步评估。后车追尾事故最易发生颈椎的错位性损伤和突发冲击力所造成的脑震荡,所幸除安全带所勒住的地方微微泛着青红,少年看上去并无大碍。至于那木讷讷的样子,该是被吓到了的。


季杭将景夕从驾驶座扶下来,看人往路边走了两步才算真的放下心来,这才放眼到引擎盖凸起微微冒着白烟的后车,挡风玻璃碎了一个大洞,人群围在车门边,几个青年小伙奋力拽着门把手。


其实,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来景夕都记不太清了,自己怎么下的车,警察如何录的笔录,周围有多少台手机开着录像功能对着他,还有,跪在地上做心肺复苏的季杭。都仅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一个模糊的残影。


可奇怪的是,又偏偏有些细节,分毫毕现地如刀刻在他的脑细胞上,好久好久都挥之不去。


比如,那个司机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比哥哥大不了多少,有着一副格外温柔的眉目,穿了天蓝的衬衫,只是不多久便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了。


比如,卡在脖子侧面的玻璃碎片并没能抑制颈动脉喷射而出的鲜血,又有深红色的血块随着每一次按压,从喉咙口喷出,飞溅洒落到崭新的柏油路上,落到季杭线条分明的手臂上。


比如,急救人员将那人抬上担架的时候,顺着他手臂往下滴的血流成柱,季杭扯着嗓子吼了句什么,才将手中压迫的伤口转交给到场医生,黏糊糊的双手翻开那人的瞳孔,神情更加严峻了。


世界突然就可安静了,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周围的车水马龙,人群喧嚣,景夕似乎根本听不见,直到季杭那张仍旧挂着血点的脸映入视线,他才动了动僵硬的嘴唇,喉咙口干得像一颗枯井,透着空洞无力的脆弱,“我……我不是故意的……”


规规矩矩停在路口等红灯被后车追尾,景夕的车当然是分不到一点责任的。可他又实实在在,被吓坏了。


不同于哥哥,他自小就是打针一定要闭眼的孩子,对血糊拉搭的场面更是避而远之。孩童时期不小心翻开小叔的外科教材看过一眼,有大半年的时间都不要方舟抱了。

是以,即便是长大到如今的景夕,也难免被这血沫飞溅的抢救场面狠狠震住。



“一个礼拜拆线,拆线之前不能沾水啊,一会儿去买点碘伏纱布每天换一次药。”值班医生脱下手套向季杭递去病历本,“可以了,去交钱吧。”



从驾驶座将司机抬出来时,季杭的手臂外侧被车门破裂的金属板划开了一道口子,小指长短深浅均匀,是年轻医生练习缝合的绝佳素材。


景朝陪老师缝完针,再要跟去取药,却是被季杭直接拦住,冲角落里金属椅子上埋着脑袋的景夕抬了抬下巴。


与季杭浑身满是泥灰血渍混合物的狼狈样子相对比,景夕能算是毫发无损的,干净整洁的衬衫衣领下,隐隐可见左侧锁骨下一块被安全带勒出的淤青,大概是他浑身上下最重的伤。


景夕的视线和听力,仿佛迟钝了好多拍,空落落的眼神在景朝笔挺的西裤裤腿上定定看了有十多秒,才缓缓将视线上移。


“哥……”


嘈杂的急诊大厅没能影响到这飘渺声波的传递,好像比尘埃更轻,比浮云更远,就这一个字,景朝就心疼了。

他站在两米开外,背着光,张开臂膀,“来哥这里。”


“咚”的一声,景夕一蹬腿,便埋头撞进哥哥怀里。



挺刮的西装上还带着融雪的寒凉,熟悉的气息却让少年紧绷的神经蓦然松弛了下来,他将脑袋狠狠戳在景朝的肩窝,双手从身后牢牢勾住哥哥分明的肋骨,紧紧,紧紧得将“扑通扑通”狂跳不止的心脏贴在那坚实的胸膛之上。


少年一个字都不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只是这般深深贪恋着,呼吸着哥哥的味道。

“好了。”景朝伸手在那细微颤抖的脊背上慢慢抚过,围观的人群实在太多,只得低声在弟弟耳边威胁道,“女朋友来看你了。”



怀里的少年微微一怔,就快要勒得景朝透不过气来的手臂好不容易松了松,可马上又以更紧实的力道抱了上来,顺带用背在人身后的巴掌胡乱拍在景朝肩上,“骗人!”



无奈又带着几分幸福的笑容滑过景朝的脸庞,肩上挨了几巴掌的地方,又被景夕那已然不再稚嫩的手小心讨巧地揉了揉,“小气。给我抱一会怎么样了。”






临近午夜的景家别墅悄然静谧,少年打着道晚安的幌子出现在哥哥卧室门口,第三四五六次了吧……


“哥,嫂子是明天回来吗?”

景朝靠着床头翻书,没有抬头,“嗯。”


提溜着拖鞋往里走了两步,“那哥今天晚上一个人睡啊?”


“不然呢?”景朝忍下翻白眼的冲动,“你是想看我跪搓衣板了?”


“那个……”景夕走过玄关,貌似担心状地看了看窗外,“今天晚上好像有雷雨预警。”

景朝面无表情地翻了一页书,“哦。挺好。”

少年气鼓鼓嘟起了嘴,“我……我睡不着。”

床头的哥哥微微蹙起了眉,景夕心里一咯噔便立马补充,“一闭眼就是车祸的场景,血淋淋的。”


景朝怎么会不了解弟弟,自景夕问出第一句话时便知晓了他的意图。可话说到此处了,便也就继续故意道,“那别闭眼了,刚好去把我下午讲过的策划案修了。”

少年不说话了,一跺脚转身就气冲冲出了门。景朝也不急,只是噙着笑用余光瞥过床头的电子闹钟,果然……三十秒不到,门口就传来了少年“哒哒哒”的脚步声。


只是这次,手里多了一团被子。

景朝看他弯腰在床边铺被子,又强盗似的硬是夺去自己靠在身后的一个枕头,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小时候还躲在屋里一个人看恐怖片呢,长大了怎么反倒胆小了?”


掀开铺好的被子往里一钻便将自己裹成一团,景夕一点儿都不害羞地面朝着哥哥的方向哼了一声,而后正大光明地注视景朝专注看书的侧颜。

台灯的暖光在那坚硬的轮廓上涂了一层绒毛,夜晚的景朝,整个人的气质都软了下来,他知道少年在看他。


“哥这么想可能很自私,不过……”深邃的目光从书页上缓缓抬起,“幸好你没事。”

景夕的眼眶在夜色下微微泛红,他将圈在脖子周围的被单又裹紧了些,“哥,那个司机……”


“失血量太大了。”腾出拿书的手,轻轻抚过少年热乎乎带着水汽的发根,“这次信了吧,汽车都是铁老虎,会吃人。”

“嗯。”景夕很难过,“对不起,哥,之前不该这么惹你生气的。”

景朝笑,“知道自己欠揍了?”

少年将自己红得宛如柿子一般的脸盖了盖,小声承认,“嗯,是欠揍,哥该多打几下!”


这个捣蛋鬼在旁边,书是看不进去的了,景朝索性插好书签往床头一放,转身也躺了下来,视线直直落在天花板的顶灯上。


“你是弟弟,在外面不管犯了什么事,哥都能替你担下来,回到家至多也就是挨顿家法。这是哥哥于弟弟的责任,你对铄儿,对今后自己的孩子,也都是一样的。”景朝忽而扭过头,郑重其事地看少年清澈扑闪的眸子,“可是,唯独生命,你承担不起,哥也承担不起。如果因为你的责任,损害到了别人的人生乃止生命,景夕,你这辈子都要生活在愧疚和根本不会被原谅的罪孽之中吗?那都是多少顿藤条都打不去的。”


景夕蹭着枕头点了点脑袋,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又从被子底下伸出手,往景朝的方向探去,“那哥以后也别这么吓我了……好不好?”

“吓唬你?”景朝挑眉,“你再给我乱开车试试?”


少年捂着被子笑了笑,对哥哥的威胁并不置于理会,“哥,小夕最近不想开车,住公司,好吗?”


景朝下意识就要说“不”,可是看到弟弟那跳动着暖光的眼神,还是没狠下心来,“两个星期,自己调整好。”


“嗯。”


“住公司就不用了,你嫂子又要说我虐待你。”


少年一头栽进哥哥胸前的被子里,开心地笑出声来,“那就要麻烦哥哥给小夕当司机了。”


“别闹,快睡觉。”


“哥,你讲个故事呗?”


“不讲。”


“哥,大伯打人好疼啊,他打你也这么用力吗?”


“……”



“我爸说他揍你都收着力的啊,为什么大伯打我就这么重呢,我是不是亲生的啊?”


“……”


“哥,你睡着了?”


————


《开车》完


彩蛋是季杭回到科室后“抓包”可可爱爱的安淮和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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