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酒蛋泥

你必须永远正确。

淋漓(10)

       

  有拿你当哥吗?

  

  安寄远走进他熟悉的九号手术间,双手举过腰线置于胸前,第一眼就看见了季杭。

  

    安寄远感觉自己像是隐隐被钉子戳了一个洞的轮胎,正在不断泄气,不是爆破式的,而是慢慢的、慢慢的,被抽去身上的神和力。

  

  季杭弯腰站在正埋头敲击电脑的麻醉医生身边,低声在人耳边说着什么,他脸上带着刺眼的陪笑,而麻醉医生根本看都不看他。

  

  余光里瞥见安寄远进来,季杭又第一时间背过身去,彻底将表情遮掩起来。很快,他收敛笑意直立起身,恢复一派常年如一的严肃和顶真。

  

  安寄远不是三年前的小白外科医生了,他不会天真的以为季杭是在和麻醉医生聊天。

  

  上午第一台的时候光刷手就刷了二十分钟,站完两小时的台就跟洗了个澡似的,手术衣从里湿透到外面,巡回护士恨不得给他浑身上下都贴满手术膜以保持无菌。

  

  他今天这样的状态,这台手术的时长肯定短不了,季杭少不了要和麻醉医生打招呼。

  

  更何况,季杭不会因为他挨罚受的伤而对手术要求有半分让步,哪个动作不标准了,立刻就会出声纠正。

  

  “手握紧,手指固定住。不要抖。”

  

  “站稳,安寄远。”

  

  或在他游离于对抗疼痛和体力不支时,严厉地提醒,“神经缝合,你的缝针能且只能穿刺什么结构?”

  

  安寄远舔去嘴角咸咸的汗珠,拧着眉头认真专注地盯着显微镜下的术野,太过沉浸于自己的动作和思维,以至于对季杭的话都敢模凌两可搪塞,“嗯,我知道。”

  

  季杭沉了声,“回答我!”

  

  安寄远下意识一抖,咬牙忍痛将持针器握得更牢了,紧紧闭了闭肿胀的眼皮,才扯开干涸的嗓音回答,“只能穿刺神经外膜和束膜,要无张力缝……季主任,你教过我的,我都记得。放心,我可以做到。”

  

  怎么会不拿你当哥呢?

  

  就是不想让你出差一个月回来后,放着堆积如山的积压事务不管,像盯个实习生似的每一台手术、每一次操作、每一针缝合都要全程紧紧跟随,比自己亲自上手还要操心百倍。

  

  不想看你屈曲向来骄傲挺拔的背脊,陪笑和麻醉、主刀、手术室护士说抱歉,他今天人不舒服,可能手术会比平时稍长一些,耽误时间了。

  

  不想听你压低声音努力措辞向嫂子赔罪,电话背景里安淮的哭声响彻夜色,透过听筒隔着一个房间,连安寄远听得都心里发酸,季杭该是什么滋味。

  

  刚有安淮的时候,安寄远信誓旦旦答应过颜庭安,要像个大人,要成熟稳重一点了,不能再让季杭像管孩子一样管着自己了。

  

  可终究是没能做到。

  

  怎么会不拿你当哥呢?明明最想替季杭分担、最不想哥哥操劳、最想成为他的骄傲的,就是自己了。

  

  这么想来,打死真的不冤。

  

  在台上站了一上午的安寄远,已经近似行尸走肉,每一步的跨步都连带着隔夜伤的叫嚣,他现在根本不想说话、不想进食,也不想回科室以这幅模样面对所有人。

  

  可偏偏,刚进更衣室就迎面撞见了夏冬。

  

  夏冬愣了足足三秒钟,还没从震惊里走出来。

  

  “卧槽!你脸怎么了??”

  

  季杭昨天那两巴掌是掺着内劲劈下来的,挨完家法后,又让他补了因为说脏话和态度问题的三下掌嘴,安寄远当时愧意十足,根本没对自己留情。这直接导致他今天的脸肿得根本没有一丁点观赏欲,光看就让人觉得疼,忍不住要伸手摸一下自己的脸,手术台上即便带着口罩也已经被护士们议论纷纷了,素面朝天撞上夏冬当然免不了被拷问。

  

  当然,夏冬当然知道安寄远肯定不止挨了巴掌,左右拎着他的胳膊撩起衣服扫了两眼,瞳孔八级地震,忍不住骂人,“卧槽卧槽,你哥吃火药了这是?他是不是该给自己开个颅查查脑子了?!”

  

  安寄远被这两下拨弄的呲牙咧嘴,嘶嘶吸气一边喊疼一边别扭地躲开夏冬的查看。他知道夏冬和季杭很熟,可偏就是听不惯别人骂他哥,“是我做错事了,该打的。”

  

  “你也傻了?多大事用得着这么较真儿?!”夏冬瞪起眼睛,“不就是两本病历被通报批评了吗?现在全院每个科室都绞尽脑汁在想怎么正常运作保证临床业务,就质控那帮不嫌事大的在那里查病历!”

  

  安寄远一脸懵,“什么病历?”

  

  夏冬没好气地道,“就你替你手下住院医写的那两份雷同病历啊,被通报批评在了主任群里的那个……”

  

  安寄远的表情出卖了他的一无所知。

  

  “不是因为这个啊?”夏冬尴尬抓挠脑袋,“我就说嘛,这事情也太不值当了。质控的那老狐狸点名让季杭回去教育教育你的时候,你哥还替你说话呢。那……那因为什么?”

  

  安寄远没什么心思回答,只是问,“病历通报,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夏冬回想,“有一个多礼拜了。”

  

  下午安寄远没有手术,而他也同样没见到季杭。两兄弟平时在医院里也不可能天天都见面,即便是同一科室的,也会一连好几天都打不上照面,可今天安寄远有些莫名的惴惴。

  

  早晨最后一台关颅,缝皮的时候季杭还叮嘱他擦汗,缝完最后一针贴敷料时,季杭就已经不见踪影。照理,不管是任何原因,手术做得不好,季杭一定会当场留他下来复盘,即便时间有限很多问题说不全,也总免不了挨训的。

  

  不会像今天这样,一句招呼都没有地消失。

  

  安寄远惴惴不安地查了一圈房,问了科室里几个人都说没见过季杭,掏出手机看到席鹤否定的回答,直接一个电话打给颜庭安。

  

  “庭安哥,”电话接通,还没等到颜庭安的招呼声,安寄远便问得迫不及待,“我哥在你那里吗?”

  

  

 【点彩蛋,今天可能有个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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