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第二十二章(5)
“师兄。”
季杭划开接听键,将停止震动的手机凑到耳边,走到楼梯口站着。
颜庭安宛若一名憋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打来电话的热心吃瓜群众,“怎么样了?打完了吗,哄好了没?”
季杭皱眉,义正辞严,“我没在哄他。”
得知安寄远这个周末双休且下周不上手术,颜庭安本想问季杭借个免费劳动力去置办年货,他回国的时日不久,家里颇有些家徒四壁的错觉,正巧趁过年买些日用品家具。
哪知,季杭将安寄远年前的短暂假期安排的妥妥当当,果断以他今天要挨打的理由拒绝。
自从颜庭安回来,这两兄弟就没有不别扭过,时刻在大大小小的矛盾和误解中剑拔弩张。外加今年出了乔硕支边这档子不愉快,颜庭安可不愿意大过年的还见这几个小朋友哭丧脸。
于是,今天早上,兢兢业业给季杭上了一课:如何哄弟弟。
“我教你的话都说了吗?”颜庭安颇有些着急,“小远就这点心思,你告诉他他足够优秀,告诉他你永远不会丢下他,他能跟你闹吗?”
几秒钟的时间内,季杭竟也觉得今天地暖温度着实有点高,板正严肃的季主任也难得吱唔起来,“嗯,说了些了。”
“你说什么了?”
“就说,要是委屈了,可以发泄。”
“还有呢?”
“说以前迁怒他,放任他,是我的错。”
颜庭安不满道,“说没说他已经很优秀了,以后会不留余力信任他,有任何事都会跟他商量?”
季杭木楞了半秒,“这不是撒谎吗?”
颜庭安的心里登时燃起一把无名火!
一听季杭这语气,就知道自己苦口婆心唾沫星子飞了满屋子的小课堂,季杭估计并没有听进去多少。颜庭安可从来不管这两兄弟的事情,若不是几次看小远那副被骂狠了可怜巴巴的委屈样,外加上次季杭晕倒时,自己护师弟心切把孩子拦在门外也心有愧疚,才不至于费心费力去叫这块木头怎么哄师弟!
“我让你怎么说你就怎么说!”颜庭安是真的被气到了,又念及安寄远的屁股这会儿估计还拿捏在季杭手里,也不能冲季杭发火,只能徐徐图之,“甜枣和棒槌要交替着给,我早上跟你说的话你到底听进去没?你离开家的这十四年那小孩缺失安全感,你要明明白白告诉他,你是他最亲的亲人,你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他平安幸福过得好,之前有些事瞒着他是因为心疼他不想让他操心,以后会把他当作大人来看待,尊重他理解他引导他。嗯?记住了没?连带今天早上,这些话我至少完完整整教了你四遍了,你一字不漏地说一遍就可以,到底学会没?”
B大附院家属小区,季主任家,又多了一枚番茄。
这些肉麻到入耳都自带滚烫温度的话,季杭听听都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要他开口去向安寄远说,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好像,偏要强求一个世纪大直男去应聘某宝客服,第一轮就因为不会尊称客户“亲爱的”而被刷下来。
医学院基础课程统统满绩点的季杭,自暴自弃,“没有。记不住。学不会。”
电话那头,阿司匹林不耐烦地喵了两声。
颜庭安更是头一次觉得,他聪明睿智悟性极佳的师弟,如此愚笨!
一口气严严实实压在胸口,恨不得现在就冲过来改装季杭的脑回路,“那我让你摸摸他头发,抱抱他,在他挨疼了的时候替他顺气,你做了没?”
季杭表情复杂,“师兄,他是做了什么好事吗?他挨罚,我难道还要安慰他?告诉他做错事没关系,下次还可以错?”
“下次还可以错?”颜庭安觉得离谱,“我以前摸你脑袋的时候,你是这么想的?”
季杭坦坦荡荡回怼,“没有。师兄也摸不到我脑袋啊。”
安寄远真的渴望季杭揉着他脑袋,轻声告诉他,你是我最亲的亲人我会永远以你为傲吗?
答案是肯定的。
人都是感性动物,都会天然地向往温暖、友好、微笑、拥抱,向往对自己的宽容和理解,同时,排斥任何苛刻、挑剔和疼痛。
那是一种沉溺在舒适感中的惰性。不需要一往无前的冲劲,也没有奋力追随的目标,也可以被爱被包容。
安寄远却不愿这样。
他可以不需要季杭的亲昵举动,但是——
他需要终有一天,自己可以并肩站在光芒四射的兄长身边,也兀自耀眼。
他要得意洋洋地告诉季杭,没把我扔掉,是你赚到了。
他要季杭心甘情愿为他主刀的手术做助手。
他要凭借实力,成为他的骄傲。
而实现这些的第一步,就是,不再这么没脸没皮地挨揍。
今日季杭的退让,安寄远不是看不见,虽然还是一如既往以木头的方式呈现,但到底,能尽量平静克制脾气地交流,能尽量听取他的意见,已经是努力过的结果了。
那你呢?你该做什么?
——安寄远问自己。
地暖温度适宜,身后的疼痛,更适宜。
恰到好处地提醒安寄远,静下心,抽丝剥茧去反省这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其实,最近发生的事情,看似凌乱无序,贯通这些事件的内在逻辑,无非是他安寄远的感情用事影响到了工作,小到与其他科室吵架,大到直接甩名牌去神内。虽有足够的原因和理由,但是业务能力和行医安全,是临床医生的高压线,更是季杭不容触碰的原则。
那要怎么避免感情用事呢?
如何在季杭被砸鸡蛋的时候无动于衷,如何在他过劳晕倒后坦然以对,如何被狠狠批评不够优秀后,克制自己竭力想要证明自己的冲动,又如何在关键决策中被置身事外时,不生气不愤怒?
季杭即是他的行政和临床上级,又是会一步一步指引他前行的老师,更是他无可割舍的血缘至亲。这些角色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相互交织影响,没有明确的界限,难以辨析某一刻的季杭,带了几重身份。
这使安寄远感到迷惑。
况且,更为重要的是——同季杭寄予他高于常人的期待相对,安寄远对季杭的要求,也高于任何一位上级、老师和亲人。
既然有要求,那,他就不能坐等施舍,他需要主动争取。
安寄远霍然抬头,眼里闪着光。视线的转变,让他猛然看见余光里黑压压的人影,一动不动站在他身旁,跟个黑无常似的凝视他。
“靠!”安寄远吓得,生猛地爆了句粗口。
意料之中,不知何时被季杭握进手里的戒尺,严丝合缝地贴上安寄远臀上。
安寄远理亏,憋了嘴,一只手揉着身后并不光滑的臀面,惹来一阵刺痛,“哥什么时候进来的?”
季杭已经在他身后站了十分钟了,看安寄远想得认真,不忍打扰。不过,他并不准备回答这皮孩子,“反省好了,还是再需要一点时间?”
安寄远凝眉,眼底透出非同寻常的认真,“不用。我想好了。”
“嗯。站过来点。说说吧。”
安寄远站,季杭也没坐,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持着戒尺,用尺端轻轻挑起散落在床上的检讨,不及眼神匆匆扫过,就被安寄远横冲直撞的话音——
“我想过了。我也要给哥立规矩。”
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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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是颜庭安的小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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