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酒蛋泥

你必须永远正确。

淋漓(3)


  

  颜庭安的周身围绕了一圈年轻医生,那清澈憧憬、满怀期冀的眼神便是他们最好的名牌。

  

  “庭安哥。”即便在旁人面前,安寄远对颜庭安也不会有其他称呼。

  

  这声亲昵、以及安寄远在一路小跑中,从凌厉到谦和的转化,让颜庭安仍不住笑得更浓,“最后那个患者挺重的吧。”

  

  安寄远回头瞄了眼,监护仪仍在不断报警,“嗯,脑水肿厉害,颅内压很高,预后不会好。”

  

  “所以我才没带学生们过来观摩教学,”颜庭安抬手帮安寄远理了理被手术帽压扁的头发,“但也错失了一例顶尖的脑室外引流,可要记得给我们心外的小朋友补上。”

  

  安寄远这才将眼神落到颜庭安身后的一圈住院医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映着嗷嗷待哺的求知欲,和无以掩饰的崇拜。

  

  按照礼节,安寄远理应回复一个浅笑,可他的嘴角竟如何也牵动不起来,只淡淡从喉间“嗯”过一声,“庭安哥安排就是了。”

  

  颜庭安转向他的学生们,介绍中透出不加掩饰的自豪,“这是神经外科的现任住院总,安寄远医生,都记下了哦,他欠你们一个示教版本的脑室外引流。”

  

  一个调皮的女声从人群里响起,“颜老师,您上次不是说让神外季主任示教的吗?”

  

  颜庭安嘴角的弧度更弯了,“别装作不知道季主任是谁。早听见你们议论了。”

  

  这话像是实锤了什么远古的八卦,年轻人之间爆出一阵骚动,“季主任和安医生真是兄弟!这也泰裤辣!”

  

  “兄弟两个都那么帅那么优秀,还在同一个科室,简直比偶像剧还刺激!”

  

  “假的吧?一个都神外主任好多年了,一个才院总,这得相差多少岁啊。”

  

  “你没见过季主任吧?他是B大建院以来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长得帅皮肤也好,说跟你同届都有人信。”

  

  颜庭安笑着,眼底藏不住的宠溺向外溢出,“所以,季主任和安医生不是一回事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操作。”

  

  “没有。”安寄远用很轻的声音实诚地否认,“我还差得远。”

  

  这话是说得不假。如果说安寄远的操作是可以被写进教科书的规范,那季杭的行云流水则会让外行人赏心悦目、内行人叹为观止。原本枯燥、程序化的步骤在他手里就好像精美绝伦的表演,每一毫厘之间的动作都恰到好处。

  

  话虽不假,但不似是安寄远会说的。


  

  

  

  

  时间恰是饭点,颜庭安差遣开住院医们,半邀请半威逼地拉安寄远到食堂,心中的疑虑在安寄远只拿了一小碟番茄炒蛋时更加确凿了。

  

  这可还是那只两天就能把他家冰箱吃空、遁地三尺的小狮子了。

  

  “安寄远。”颜庭安看他额头上大写的不想吃三个大字,掺进两分威慑叫他全名,“你最好是已经想好,怎么和你哥解释。”

  

  “嗯?”像是开启了关键词提示一般,一直沉浸在对抗恶心和反胃之中的安寄远迷蒙着抬起眼。

  

  “你哥走的这一个月你瘦了多少?十斤有吗?”

  

  安寄远面色不太好看,“没称。哥也没吩咐要监测体重啊。”

  

  颜庭安难得动用额头肌肉,蹙着眉头猜测,“是跟小苏吵架了?还是又招惹到哪个患者家属了?”

  

  安寄远从踏进食堂闻到菜味的那一刻,他的胃里便开始翻江倒海,可看颜庭安居然是认真要打探个究竟的架势,也不愿露出马脚,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亡羊补牢地往嘴里硬塞了口饭,“没有,就是天热吃不下。”

  

  颜庭安怎么可能相信,“那是你哥罚你了?还是委屈你了?”

  

  安寄远摇摇头,“又不是小时候。”罚了、委屈了也不会闹脾气了。

  

  “那是工作上碰到什么麻烦了?”

  

  “真没有,”他继续用隔空搪塞季杭的说辞对颜庭安说,“我挺好的。”

  

  颜庭安蓦然收起笑意,“安寄远,我是在关心你,不是审你。”

  

  “我知道。”安寄远答得仓促,很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可颜庭安偏不,直接道,“如果等你哥来问,那就不一定了。”

  

  其实真的没有太大的麻烦,只是安寄远觉得步履都是艰难。

  

  而更让他为难的是,安寄远认为,这些艰难,都是难以启齿的。

  

  烦死了。

  

  安寄远孩子气的在心底念了一遭。

  

  “庭安哥,”他重新抬起头,没有一点小狮子原本的骄傲,倒像是掉队的伙伴,眼底充斥着迷惘和无助,“我哥在做住院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您还有印象吗?”

  

  颜庭安对这个问题感到意外,但他仍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能怎么样?跟头犟牛似的,三天两头得罪人挨板子,还特别有主意,知道我不舍得下狠手收拾他。”

  

  安寄远不过笑笑,没说话,可颜庭安却从对面那颗很深很广的视窗里读出了不安,和少见的卑微。

  

  季杭在任职神经外科住院总医师的那一年,是他开始在全院范围内发光发亮的一年。

  

  从前再优秀,也只在神外的圈子里流传,而总住院需要频繁和其他科室打交道、会诊、协调工作,不出几个月,季杭的各类传说便闻名于医院的角角落落。

  

  去内科会诊时常被怀疑,是不是中途从内科被神外挖墙脚的好苗子,不然怎么会有如此扎实的内科基本功。在影像科偶遇气切脱落的患者,所有影像科主任级别医生都束手无策、焦头烂额时,同样不是普外整外的季杭,就能面不改色地管理气道。连手术室阿姨都知道,那个很高、很帅、不爱说话的年轻人,第一次独立关颅,便创造了神外的时长记录。全院的疑难病例讨论上,大胆发表自己的意见,游刃有余、有理有据地反驳院级领导,听得顾平生只得以血压飙升为由,才得以对抗季杭的宁折不弯。

  

  那时的季杭,是鲜明的、是倔犟的、是热烈的、也是冷酷的,而不管用什么形容词去囊括对他的认知,没有人不曾在说起他时提到——他必然是优秀的。

  

  这些光辉事迹,安寄远一直都是知道的。

  

  安寄远不仅知道,而且,在重新走回季杭圈子的这三年半时间里,这些传说不断刷新着他对这个哥哥的认知和了解,也一次又一次在他内心深处塑起一道信念——他可以做得更好。

  

  然而,事实上,并没有。

  

  事实上,兵荒马乱、风声鹤唳。

  

  

  

  

  大小形状各异的包裹将季杭围在客厅中间,他蹲在一箱粉粉嫩嫩的桃子前,不禁想起早晨老人家那双黝黑黝黑的手递给他时,局促又小心的模样,哆哆嗦嗦,害怕极了自己会拒绝。

  

  “季主任,这是我今天早上刚摘的桃子,新鲜,我专挑个头儿大的,您带回去吧,给家里人还有科室同事分分。我这桃子从不打农药,您放心吃!”

  

  那时才不到清晨六点。

  

  季杭每次去周边小城市支援,尤其是靠近山区的地方,都会被淳朴的民风感染,大包小包的土特产总是少不了的。不贵重,却承载了当地人一派赤忱温暖的心意,季杭往往都不会拒绝。

  

  颜庭安的电话,就是在季杭正准备打包快递时打来的。季杭从蹲姿起立,站稳后才叫,“师兄,中午好。”

  

  “接那么快,没在医院?”

  

  季杭望了望周围一圈包裹,感觉自己像个带货的代购,“没有,在理东西。我给师兄寄了点蟠桃和蜂蜜,这里的蜂蜜不是养殖的,给小星吃。”

  

  “有空操心小星,不如操心操心你家的大活宝。”

  

  颜庭安口气随轻松,但季杭还是蓦地认真起来,“小远怎么了?惹师兄生气了?”

  

  “没有,我哪能那么容易生气。”颜庭安没给季杭留空,免得他猜疑担心,直截了当,“刚才和他吃饭,小远状态不是很好,瘦了,没吃两口就犯恶心。而且这大夏天,医院空调就是再凉,也没见过他在刷手服外面,还规规整整套一件白大褂的。我是撬不开他嘴,你有空问问他。”

  

  颜庭安的职业敏锐度,俗称第六感,季杭是不可不信的,这让他不禁又想起昨天萧南齐没头没脑的那条微信——安寄远最近那么忙。你啥时候回来。

  

  高冷的季杭当然不会回复这种信息,只是拿着手机腹诽:我回来,你确定他不会更忙吗?

  

  

  

  台风经过B市,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了好多圈,等落地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天色完完全全黑了下来,骤雨下在江边显得城市景色璀璨迷离。季杭先到家放行李,随手啃了个苹果就往医院赶。出门时,时钟缓缓指向了十一。

  

  大概,这也算兄弟二人默契的一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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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蛋告诉你小远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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