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漓(4)
安寄远头一次感受到灵魂被抽空是什么感觉。
好像从脑尖贯穿到脚底的一根筋络被挑起、抽出,连带心跳呼吸所有自主神经反应都僵停了。
而在他试图从剧烈的震惊中走出来的时间里,季杭已经大步流星向他的方向走来。
越近,这不堪的画面便越清晰。
“轰隆——”
身后的雷声骤击,响彻苍穹。
挺拔修长的双腿在西裤的包裹下更显坚毅,季杭仅仅站定在安寄远跟前,一动不动,便已然让安寄远感到氧气稀薄,排山倒海的压迫感轰然席卷。
更何况,下一秒,季杭直接向安寄远摊开了手掌。
安寄远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尖锐的针头如一道冰锥抵在静脉上,凉意顺手臂的血脉向上贯通。安寄远强压下在嗓子眼处狂跳不安的心脏,想要叫一声“哥”——
季杭的眼神却蓦地犀利起来!
如有透视功能般,穿透肌理直直射向安寄远的声带,将那句还未说出口的“哥”狠狠打了回去!
安寄远颤抖着、却又不得不,将早已被冷汗打湿的针筒放到季杭手心。
银色的针头在白炽灯和月光的反射下泛出淡淡幽光,季杭用冰冷的眼神扫了一眼注射器中的澄清液体,开口说了这漫长世纪以来的第一句话,“里面是什么?”
“噗通”一声,安寄远直戳戳地跪下了。
季杭的神情凛冽、语气冷漠,每一帧微表情的变动、每一个吐出的字,都让安寄远感到恐惧。
而他眼底的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更让安寄远无地自容。
“安寄远。”季杭单手掐住安寄远下巴,逼迫他向上注视自己的眼睛,每个字都带着一股狠劲,“我再问一遍,这里面是什么?”
“咔”的一声脆响。
紧握的力度太大,针头从注射器接口处被季杭生生压断,锋利的裂口直刺进季杭的指腹,两股猩红的鲜血从拇指侧面缓缓流淌而下。
安寄远难受极了,针尖似是刺在了自己心上。
可他就是哑口,像个无助的哑巴似的张了张嘴,没能发出一个音节来。
曾在临床上喊出过无数遍的药名无端卡在嗓子眼,像是被什么黏住了喉咙,怎么都说不出口。安寄远的眼底透出闪烁的绝望,眼眶泛起清晰可见的红。
眼前是他从小敬重、敬畏的哥哥,为了他一句平平无奇的夸奖,可以一连好几个月挑灯夜战。他害怕他生气,更害怕他对自己失望,这种畏惧远比身体上的疼痛来得更加强烈。
安寄远说不出口。
季杭冷冷甩下安寄远独自跪在桌前,径直出门。他阴着脸来到护士站,今天值班的两个护士,一位是刚进科半年不到年轻毕业生,另一位,季杭还隐约记得,大概是和安寄远同时期进入神外的。
不用太多思考,季杭便开口叫道,“王婷,你跟我来。”
小姑娘的心悬着,走路也拖拖沓沓。
刚进季杭办公室,就看见地上的一片狼藉,眼风稍偏,张肩拔背跪在桌前的安寄远便映入眼帘。王婷吓得直驻在门口,不敢靠近,诧异惶恐的神色一点都不带收敛地爬了上来。
季杭顺手打开灯,让她看得更清楚了。
“王婷。”季杭冷冷指向掺血的注射器,“你应该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两行清澈的眼泪骤然滑过脸颊,她不是安寄远乔硕也不是神外的住院医,怎么受得了季杭用这种不容违抗又极为压迫的语声和她说话。
“季主任……季、季主任……”王婷喃喃着后退。
“是什么!”季杭厉声呵道,“说话!”
他不想对女孩子那么凶,一点也不享受这种两句话把对方训哭的感觉,在他既往的执业经历中,甚至从来没有对护士大声说话过。
可此刻的季杭,一点不冷静,也没有成熟男人的绅士风度,情绪和表情管理早都抛掷脑后。
尤其,在比台灯更为清晰的室内灯光照射下,季杭看见了安寄远那因消瘦而愈发锋利的面颊轮廓,心里顿时烧起一股无名火。他更加迫切地、急切地想知道,他最在意的弟弟究竟在往自己身体里打什么东西。
“是……”王婷并不懂季杭的规矩,只是天然的不敢让季杭再问第二遍,颤颤巍巍抖出几个字,“是咪达唑仑,半支咪达唑仑。”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只剩女孩儿急促的呼吸。
咪达唑仑是临床上常用的镇静药物,静脉给药时起效时间迅速,能即刻产生催眠作用,半衰期又很短暂,数小时便能完全代谢,丝毫不会影响醒来后的神志状态。安寄远不过几次的“实验”,便能精准掌握最适合自己的静脉用量,达到高质量又可人工控制时长的睡眠。
“哥……我错了,你别气。”安寄远抬起通红的眼。
他跪得端正,没有因外人的在场表现出分毫扭捏之意,可强大的不安还在安寄远极度疲惫的脸上交叠出层层苍白,血色都被抽干,“不关王婷的事,是我自己偷——”
“啪!”
惊涛骇浪的一巴掌,斜着劈落在安寄远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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